十一点二十三分，阳光落在女孩脚边的地面上。她的一只鞋开了胶，鞋尖翘起，露出里面磨破的袜子。
苏瑶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厉霆琛站在几步外，已经拨通了安保主管的电话。他交代完新增女性安保的事，挂断后抬头看了眼大厅上方的钟。
会场开始清场，工作人员陆续撤走签到台和花篮。红毯依旧铺着，但边缘已被踩皱。一位志愿者蹲下身整理资料袋，不小心碰倒了水牌，发出轻微响声。
苏瑶站起身，对前台说：“先安排她去休息室，准备些热饭。”
女孩嘴唇还在抖，却点了点头。
厉霆琛走过来，低声问：“要留多久？”
“等她情绪稳了再说。”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按了一下。
两人走出会场大门时，外面的车流正堵在路口。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司机早已等在路边，见他们出来立刻打开车门。
车内放着轻音乐，是钢琴曲。苏瑶靠在座椅上，闭眼片刻，又睁开。
“庇护站那边联系好了。”厉霆琛开口，“东街那栋楼房东答应租下来，合同明天能签。”
“志愿者呢？”
“第一批报名的有三十七人，筛过一遍，留下二十个。下周开始培训。”
她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
“那个女孩……得尽快给她做心理评估。”
“我已经让合作医院的心理科排了号，最迟后天上午。”
车子拐进小区，停在楼下。电梯一路升到顶层，门开时走廊安静。他们并肩走进屋，玄关灯自动亮起。
儿童房的门虚掩着。苏瑶轻手轻脚走过去，推开一条缝。五宝躺在床上，小脸埋在枕头里，被子滑到了腰间。她伸手把被子拉上来，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大宝睡在靠窗的位置，手里还抓着平板电脑。她拿开设备，放在床头柜上。其他三个孩子都盖得好好的，呼吸均匀。
她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客厅里，厉霆琛坐在沙发上翻文件。茶几上摆着一叠纸，最上面是几张泛黄的信纸。他看到她进来，把其中一份递过去。
“今天收到的。”
她接过来看。字迹歪斜，纸张很薄，像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个母亲写她带着两个孩子住在桥洞下，冬天快来了，求基金会收留。地址写的是城西老工业区。
第二封来自山区，说村里的小学塌了半面墙，孩子们只能轮流上课。信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下面写着：我们不怕冷，就怕娃读不了书。
她看完，把信放回桌上。
“我们要加快速度。”
他看着她，眼神没动。
“我知道。”
他们没再多说，可彼此都明白。揭牌不是终点，而是起点。那些藏在角落里的人，才刚刚开始相信他们。
厨房传来水壶烧开的声音。厉霆琛起身去倒水，回来时多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她接过来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你还记得南城那年冬天吗？”
“记得。”
“那时候我想，只要能让孩子吃饱穿暖，就够了。”
“现在你能给的更多。”
她摇头：“不是我能给更多。是我们终于有机会做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前我做事，总想着压过谁，赢过谁。现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现在想守住的东西，比以前得到的都重要。”
她看他一眼，嘴角动了一下，没笑出来，也没低头。
夜深了，孩子房间的夜灯一直亮着。他们回到主卧，换了家居服。她坐到床边，没立刻躺下。
他走到阳台，拉开玻璃门。外面风不大，城市灯火连成一片。她跟过去，站在他身边。
“你说，他们会真的放过我们吗？”
“不会。”
“那接下来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我们都扛得住。”
他转头看她。她也看着他。很久以后，她轻轻靠在他肩上。
他抬手搂住她的肩膀。两人站着没动，望着远处高楼间的灯光。
第二天早上七点，闹钟响了第一遍。苏瑶睁开眼，窗外天色微亮。厉霆琛已经不在床上。她起身披上外套，走出卧室。
厨房飘来粥的香味。他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盛碗，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醒了？”
“嗯。”
她接过碗，坐在餐桌前。手机放在旁边，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通知：基金会后台新增八条求助信息，四条标记为紧急。
她点开第一条。照片里是个小女孩，脸上有烫伤疤痕，眼睛低垂。文字说她被亲戚寄养，经常挨打，不敢报警。
厉霆琛坐下吃饭，没问她看到了什么。但他吃完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把法务组调两个人过来，专管受虐儿童立案协助。”
“今天就到位。”
她抬头看他。
“你早就准备好了？”
“从决定做这件事那天就开始了。”
九点，他们一起出门。车子驶离小区时，街道已经开始热闹。路边早餐摊冒着白气，学生背着书包过马路。
基金会办公室还没完全收拾好，但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岗。苏瑶刚坐下，接待员就送来一份文件。
“昨天那个未婚妈妈，愿意接受安置。她说不想生下来就被丢掉。”
“安排产检，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
“还有件事。”接待员犹豫了一下，“她提到了一个人……说是孩子的父亲，最近一直在找她。”
苏瑶抬眼。
“谁？”
“她不肯说名字，只说那人家里很有钱，如果知道她在这里……可能会惹麻烦。”
厉霆琛正在看合同，听到这句话，笔尖顿了一下。
他放下笔，看向接待员。
“告诉她，只要她待在这里，没人能把她带走。”
“如果对方真找上门？”
“让他来找我。”
接待员点头离开。办公室恢复安静。
苏瑶翻开新的工作表，一条条划掉待办事项。厉霆琛坐在对面，处理邮件。阳光照进窗户，落在桌角的绿植上。
十点十五分，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看了一眼，按下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姓林，是你丈夫十年前订过婚的那个。
我有事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