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手刚碰到地下车库出口的铁门,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得她袖口一凉。五宝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小脸通红,眼睛亮得像刚做完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她心跳还没平下来。
十分钟前,她还在会议室外听着项目汇报,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大宝发来的加密消息:“信号源找到了,顶楼东侧,爸爸办公室。”
她没回,只把文件袋夹在腋下,快步穿过安全通道,一路往下。脑子里全是那颗纽扣——被五宝偷偷交出去的纽扣,现在正躺在大宝的改装电路板上,和那只旧手表连在一起。
她赶到家时,孩子们已经围在餐桌前。大宝拆开了纽扣外壳,露出里面细小的金属片。“频率和手表一样。”他头也不抬,“有人在同步追踪两个设备。”
苏瑶蹲在他旁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
“是谁?”二宝趴在桌边问。
“还能是谁。”三宝哼了一声,攥紧了拳头。
四宝轻轻拉了拉苏瑶的袖子:“妈妈,我们能做点什么吗?”
她看着五个孩子,喉咙突然发紧。五年前她一个人躲进城郊出租屋生下他们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成为她最锋利的刀。
“能。”她站起身,声音稳了下来,“我们反过去找他。”
大宝立刻动手。他用玩具相机的电池组做了个信号放大器,接上旧手机热点,反向解析Ip地址。屏幕闪烁几下,地图弹出一个红点——厉氏集团顶楼,东侧靠窗位置。
“就是那里。”大宝说。
苏瑶盯着那个坐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她在想他的办公室长什么样,是不是还挂着那幅冷冰冰的企业战略图,是不是每次开会都坐在最中间,像掌控一切的神。
可他不知道,自己早被孩子盯上了。
“车呢?”三宝突然问。
苏瑶一怔:“什么车?”
“他会开车上班。”三宝眼神亮起来,“如果他在车上也装了东西,我们得把它拿下来。”
大宝点头:“移动信号源更危险,必须清除。”
苏瑶想拦,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不是小孩子了,至少在这个家里,从来都不是。
她只说了一句:“不准靠近主路,不许碰陌生人的车,听到动静立刻撤。”
五宝举手:“我知道!贴纸我也带了!”
她没问是什么贴纸。
晚上九点,保安换岗间隙,四个孩子溜进了厉氏地库b2层。苏瑶守在出口外的小巷里,手里握着对讲机改装的监听装置,耳朵贴着冰冷的塑料壳。
“二宝到位。”耳机里传来声音。
“四宝确认路线。”另一个声音响起。
接着是大宝冷静的指令:“三宝掩护,我上前操作。”
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金属摩擦的轻响。她屏住呼吸。
“磁铁接触底盘……有了!”大宝压低声音,“吸住了,正在取下。”
苏瑶闭了闭眼。
那是个黑色小盒子,指甲盖大小,用强力胶固定在排气管附近。大宝用自制的磁性工具一碰,它就“咔”地一声脱落,掉进三宝张开的书包里。
“成功。”大宝说。
“耶!”二宝差点跳起来,被四宝一把拽住。
“嘘——巡逻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孩子们迅速躲进立柱后。等保安背影消失在拐角,五宝才探出脑袋。
“轮到我了!”他小声欢呼。
不等阻止,他已经抱着书包冲了出去,从里面掏出一叠彩色贴纸,一张张往那辆黑色劳斯莱斯上贴。
“笨蛋爸爸!”
“抓不到妈妈!”
“你是猪猪侠的反派!”
三宝跑过去帮忙,在车门上又贴了一张“找不到孩子的坏爸爸”。二宝在引擎盖上画了个哭脸,四宝犹豫了一下,用粉笔在地上画了箭头,指向驾驶座一侧:“此处有傻瓜出没”。
苏瑶赶到时,人已经站在车头上了。
“下来!”她一把将五宝抱下来,声音发抖,“谁让你们乱来的?这是违法的!会被抓走的!”
五宝咧嘴笑:“可是妈妈,你刚才笑了。”
她一僵。
确实笑了。在看到那辆豪车被贴成儿童涂鸦墙的一瞬间,她没忍住。
但她不能承认。
“回家!”她拉着人就走,手心全是汗。
三宝却挣开她的手,转身又往车尾跑。她追上去,发现他正用粉笔在后备箱上写:“欢迎来到失败者之家”。
“够了!”她拽着他胳膊往外拖。
“妈妈。”三宝仰头看她,“他找了我们五年,连我们在哪都不知道。他不配当爸爸。”
苏瑶喉咙一堵。
她没说话,只是加快脚步,带着五个孩子快速离开地库。身后那辆车静静停着,排气筒上还挂着一张歪歪扭扭的“笨蛋爸爸”,在昏黄灯光下轻轻晃动。
回到临时落脚点,大宝立刻开始分析回收的追踪器。他拆开外壳,比对电路板编号,再对照公司公开采购清单。
“是定制款。”他说,“只有高层车辆配备,编号对应A1车牌——他的车。”
苏瑶坐在床沿,看着桌上摆成一排的小零件。她忽然觉得累,不是身体上的,是那种一直绷着、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虚脱。
她伸手摸了摸大宝的头。
“你们做得很好。”
大宝抬头看她,眼睛很亮:“下次我能黑进他办公室的摄像头。”
“不行。”她立刻说,“太危险。”
“可我想知道他有没有看监控。”大宝坚持,“如果他看到了我们,就会知道我们不怕他。”
苏瑶沉默片刻:“那就只看一眼,看完立刻断开。”
大宝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一闪,跳出几个监控画面。其中一个,正对着地下车库b2入口。
时间显示:二十分钟前。
画面里,厉霆琛站在电梯口,西装笔挺,目光沉沉望向地库深处。他手里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捏着一份报告,眉头紧锁。
接着,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镜头拉近。
他停下脚步,看着排气筒上的贴纸,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他伸手撕下那张“笨蛋爸爸”,指腹摩挲了一下背面的卡通图案,然后缓缓抬眼,望向监控摄像头。
像是知道有人在看。
下一秒,他抬起手,对着镜头,轻轻点了两下。
像是敲门。
大宝猛地合上电脑。
“他发现了。”
苏瑶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天还没亮,城市安静得像睡着了。
但她知道,有些人,已经醒了很久。
她拿出那颗纽扣,放在掌心。金属边缘有些粗糙,是孩子们拆解时留下的划痕。
“明天送去化验。”她说。
“dNA比对?”大宝问。
“嗯。”她握紧纽扣,“既然他想靠这个找到我们,那就让他自己送上门。”
五宝蹭过来抱住她腿:“妈妈,我们还能再去贴一次吗?”
她低头看他,终于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等他换新车再说。”
这时,手机震动。
是一条匿名信息,没有署名,只有一串数字坐标。
她盯着看了几秒,转头对大宝说:“查一下这个位置,是不是他办公室的备用服务器房。”
大宝接过手机,插线连接。
屏幕加载中,进度条走到一半时,窗外第一缕光爬上窗台。
苏瑶站在桌前,手指搭在纽扣上,没有移开。
厉霆琛站在监控室里,电话刚挂断。
他盯着黑下去的屏幕,许久未动。
然后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最下层抽屉,取出一只老旧的皮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裂成两半的玉佩。
他拿起其中一半,轻轻贴在耳边。
仿佛还能听见五年前那个雨夜,她背着孕逃出医院时,踩碎水洼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低声说:
“你们到底藏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