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苏瑶把指尖按在电源键上停了两秒。那条短信还留在对话框里——“你以为这只是个模型？”她没回，也没删，只是将手机反面扣在茶几上，像压住一口即将喷发的井。
客厅很静，孩子们早已睡熟。厉霆琛还没回来，助理留下的报警器安静地躺在玄关鞋柜旁，红灯未闪。她起身，从书房最底层的抽屉里拖出一个旧帆布包，拉链有些卡顿，费了些力气才拉开。
里面是一本边缘磨损的黑色笔记本，封皮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指甲反复刮过留下的痕迹。她翻开第一页，字迹清晰：“基础防身术教学大纲——推、挡、跑、喊。”
第二天傍晚，阳台被清空了一角。苏瑶用旧毯子铺在地上，摆上几个软垫，又从储物间翻出一只蒙着灰的教练玩偶，塞进一件宽大的卫衣里，用绳子扎紧腰身，勉强立住。
“今天我们玩‘坏人来了’。”她蹲下身，看着围成一圈的孩子们，“谁学会最快，周末可以多看二十分钟动画。”
三宝眼睛一亮，往前迈了一步。
“第一课，推开。”苏瑶示范动作，手掌外推，重心后移，“记住，不要硬拼，用力推他胸口，然后立刻往后退。”
大宝学得认真，但动作僵硬；二宝笑嘻嘻地乱挥胳膊；四宝胆小，只敢轻轻碰一下玩偶就缩手；五宝干脆抱住玩偶脖子晃来晃去。
只有三宝不一样。
他站在原地，盯着那个穿着卫衣的玩偶看了几秒，忽然低身逼近，右手抓肩，左手托腰，右腿一扫，整个人旋身发力——“砰”一声，玩偶被狠狠摔在地上，手臂飞出去半米远。
苏瑶愣住了。
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查看玩偶。这不只是摔倒，是标准的过肩摔，发力点精准，控制节奏流畅，甚至比她当年在训练营里见过的一些新人还要规范。
“你……刚才那一招，谁教你的？”
三宝歪头想了想，咧嘴一笑：“妈妈教的呀。”
“我没有教过这个。”她声音放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再做一次，慢慢来。”
三宝点点头，重新摆好姿势，再次完成动作。这一次更稳，落地时还顺势压住玩偶肩膀，做出压制姿态。
苏瑶呼吸微微发紧。这不是模仿，是肌肉记忆。
她弯腰捡起飞出去的手臂，重新接上玩偶的身体，脑子里却浮现出五年前的画面——地下格斗场的灯光刺眼，台下人群喧闹，她在第三回合用同一招放倒对手，裁判举旗喊停时，全场掌声雷动。
那是她的招牌技。
可三宝才六岁，连力量都没长足，怎么可能凭空掌握这种需要全身协调与实战经验的动作？
晚上九点，最后一个孩子睡下。苏瑶轻手轻脚关上儿童房门，回到客厅，打开台灯，把那本黑色笔记本摊在桌上。她一页页往后翻，全是基础动作分解图和教学要点，没有一处提到过肩摔。
她合上本子，起身走向书房角落的那个老书箱。箱子上了锁，钥匙藏在花瓶后面。她取出来，打开，里面堆着几本旧相册和几件孕期穿过的衣服。
最底下压着一本薄册子，封面是淡蓝色的横线纸，边角卷曲，纸张泛黄。
她抽出它，坐回桌前，轻轻翻开。
第一页写着日期：**三年前十月十七日**。
下面一行字映入眼帘：
“若我将来有儿子，必亲手教他格斗——不是为了打架，而是为了活着。”
她手指一顿。
继续往下翻，零散记录着一些日常琐事，直到某一页突然出现一段话：
“昨晚又梦到擂台了。还是那个穿红护具的女人，她朝我冲过来，我躲不开，只能反击。醒来时手还在抖，肚子也紧。我摸着肚皮说了一句：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管你是男孩女孩，我都得让你懂怎么活下来。”
她怔住了。
那是怀孕五个月的时候。
她记得那段日子常做噩梦，醒来总感觉身体酸胀，像是真的打过一场。有时半夜坐起来喝水，还会不自觉地做出防守姿态。但她以为那只是压力太大，从未深想。
难道……
她猛地翻到最后一页，找到另一段潦草的笔记：
“今天胎动特别厉害。医生说是正常反应。可我知道，我在梦里用了过肩摔，翻身那一刹，肚子里猛地一震。他好像……感受到了。”
笔尖在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写下三个字：
“不可能。”
可现在，三宝做到了。
她缓缓合上日记，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窗外城市灯火依旧明亮，楼下车流声隐隐传来，屋里却安静得能听见钟表走动的声音。
她起身，走到儿童房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
五张小床整齐排列，被子都盖得好好的。三宝睡在靠窗的位置，小脸朝上，嘴巴微张，呼吸均匀。他的右手搭在枕头边，手指蜷着，像握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苏瑶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然后转身回到客厅，重新打开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新的标题：
**《家庭防护训练计划·第二阶段》**
下面列出三项内容：
1. 每周两次实战模拟
2. 强化反应速度训练
3. 增设心理应对课程
她停下笔，抬头看向墙上挂钟，时针指向十一点四十分。
片刻后，她起身走进厨房，烧了杯热牛奶。端回客厅时，顺手打开了电视，调到深夜新闻频道。
画面中正在播报一起商场劫持案，警方出动特警小组解救人质。镜头扫过现场，一名女警官带队突入，干净利落地制服歹徒。
苏瑶盯着她出拳的动作，眼神微动。
她放下杯子，走到阳台角落，把教练玩偶重新扶起来，拍掉灰尘。然后站定，深吸一口气，摆出攻击姿态。
左脚前踏，右手虚晃，紧接着拧腰转身——
“啪！”
一声闷响，玩偶再次倒地。
她收势站直，额角渗出细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窸窣声。
她回头，看见三宝站在客厅中央，穿着恐龙图案的睡衣，光着脚丫，揉着眼睛。
“妈妈，我也想练刚才那个摔人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