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轩盯着手机屏幕,马亮的消息像一块沉石坠入心湖。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叫人,只是将手机轻轻搁在办公桌角,屏幕朝下。三分钟后,他拨通了林娜的电话。
“通知杨芳和吴峰,上午十点,会议室。”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就说,深化合作的事,该谈了。”
电话挂断,陆轩打开电脑,调出南美市场近七日的物流数据。两条主通道在智利北部海关节点出现延迟,平均滞留时间比往常多出三十六小时。他不动声色地标注了三个异常批次,顺手转发给赵宇:“查一下这批货的报关主体,是不是我们的人。”
十点整,会议室门推开。杨芳先到,坐下时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克制什么。吴峰紧随其后,领带系得比平时紧,脸色沉稳,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松弛。陆轩坐在主位,李刚和张涛分列两侧,林娜坐在角落,手边放着记录本。
“咱们开门见山。”陆轩开口,“产线扩建、服务团队本地化、地产项目集成,三条线都已启动。现在要谈的,是接下来怎么走。”
杨芳点头:“我这边门店反馈很好,用户黏性高,但运营压力也在加大。尤其是售后响应,光靠你们派来的技术组,覆盖不过来。”
吴峰接过话:“所以我和杨姐商量过,要真正把生态做起来,得让本地人掌握主动权。比如服务团队,应该由我们这边牵头管理,你们提供标准和培训。”
陆轩微微侧头:“管理权移交?”
“不是移交,是共管。”吴峰语气平和,“我们承担更多运营成本,自然要对团队有调度权。另外,新项目利润分成,我们也希望调整——前期投入大,风险高,你们让出三成,我们才敢全力推进。”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陆轩没有立刻回应。他翻开面前的文件,正是孙明昨夜送来的财务测算:若让出三成利润,且服务团队脱离直属管控,樊星阁在南美的战略主导权将在六个月内实质性削弱。更关键的是,这个条件,和他三天前提出的“共建共享”框架,完全背道而驰。
“你说风险高?”陆轩抬眼,“我们第一批设备零退货,用户自发传播,品牌势能正强。你们现在提让利三成,还要求指挥权,依据是什么?”
杨芳避开他的目光:“市场变化快,谁也不敢保证下一秒会不会出问题。我们只是想,风险共担,利益也得重新算。”
陆轩缓缓合上文件。他记得三天前,杨芳在电话里笑得爽朗:“你这是要把经销商变成合伙人?”那时她的语气是热的,眼里有光。而今天,她说话时手一直按着包带,像是在压住什么。
“我可以谈让利。”陆轩终于开口,“但必须先明确一件事——你们说的‘风险’,具体指什么?是市场波动?资金链?还是……别的?”
吴峰顿了顿:“主要是融资端的压力。银行最近对这类项目审核变严,我们得预留更多缓冲。”
“可我们合作的三家银行,昨天还主动追加了授信额度。”陆轩盯着他,“是你亲自协调的,我记得没错吧?”
吴峰眼神微闪,没接话。
陆轩转而看向林娜:“会议记录做了吗?”
“做了。”林娜点头,“全程录音,文字稿半小时后能整理出来。”
“好。”陆轩站起身,“这样,利润分配我可以重新评估,但有两个前提。第一,服务团队必须保持直属关系,你们可以派驻协调员,但指挥链不能断。第二——”他停顿一秒,“我们要签数据主权协议。所有终端反馈、用户行为、应急响应数据,必须由樊星阁统一管理,不得外泄。”
会议室气氛骤然收紧。
吴峰皱眉:“数据这块……是不是管得太死了?我们也是为了本地化服务。”
“数据不是服务工具,是信任基石。”陆轩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们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对每一个信号的负责。谁碰数据,谁就是在碰我们的命脉。”
杨芳低头翻包,没说话。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僵持中结束。吴峰临走前拍了拍陆轩肩膀:“别太紧,合作要留余地。”陆轩没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门关上后,林娜立刻递上记录本:“他们今天说的话,和上周内部沟通的版本,差了七处关键表述。尤其是‘共管’这个词,之前从未提过。”
陆轩翻开记录,目光落在“融资压力”那一行。他拿起手机,拨通赵宇。
“查一下吴峰最近两周的资金往来,特别是和非合作方的接触。另外,杨芳的三家门店,清关延误的货,是不是都卡在同一海关组?”
“已经在查了。”赵宇声音低沉,“还有件事——马亮刚发来一条消息,杨芳店里那辆陌生车,牌照查到了,属于一家空壳公司,背后控股方是杰克名下的贸易集团。”
陆轩握着手机,指尖微微用力。
他走到窗前,城市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平静。可他知道,平静之下,有人正试图撬动根基。不是市场,不是产品,而是信任本身。合作还在,条款未破,但那层薄纸,已经被戳出了看不见的孔。
他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在“利润让渡”提案上写下三个字:查源,缓推。
手机震动。
马亮的新消息跳出来:“杨芳店外,那辆车还在。司机刚接了个电话,说了句‘按计划等’。”
陆轩盯着那行字,眼神渐冷。
他拨通赵宇电话:“启动b级风控预案。所有合作项目,重新评估信任等级。”
电话挂断,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窗外,阳光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