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熄灭的刹那，陆轩的手指仍停留在地图上。走廊尽头的感应灯随着他脚步亮起，一道笔直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柄出鞘未尽的刀。
他没有回头。
半小时后，会议室已坐满人。张涛调试着投影设备，屏幕上跳出樊星阁近五年海外项目数据曲线，一路攀升，毫无滞涩。孙明将一份加密协议副本放在会议桌中央，封面印着德文与中文双语标题——《技术协同开发备忘录（初稿）》。
门开，两名外籍代表走入。为首的金发男子目光扫过全场，在陆轩身上停留片刻，伸出手：“莱曼先生因故未能出席，由我代为主导本次会谈。我是施耐德亚太区战略顾问，汉斯。”
陆轩起身，握手有力而短暂。“我们准备好了。”
谈判开始前，马亮悄然退场。他不会出现在明面，但此刻，三名情报员已潜入对方代表团下榻酒店，两组监控设备接入市政网络，二十四小时轮守。
“贵方提出六周内完成技术对接，时间过于紧迫。”汉斯翻开资料，“我们希望贵方能增加技术团队派驻人数，并开放核心算法接口权限。”
陆轩点头，示意张涛播放演示文稿。画面切换，一组动态模型浮现——某东南亚工厂在引入樊星阁智能控制系统后的产能变化图。曲线从平缓到陡升，仅用七十二小时。
“这是我们上个月在越南的合作案例。”张涛声音平稳，“设备零改造，系统自适应接入，故障率下降百分之八十九。客户原计划三年回本，现在预计十一个月。”
孙明补充：“该系统未开放源码，仅通过加密接口调用。所有数据流转均经我方安全网关，实时审计。”
汉斯眼神微动。“你们的技术落地能力令人印象深刻。但市场只是结果，我们更关心过程——尤其是技术共享的边界。”
“边界清晰。”陆轩接过话，“我们可以提供完整解决方案，但核心架构归属樊星阁。联合白皮书必须注明我方主导算法设计。此外，派驻团队中包含财务审计人员，有权核查项目资金流向。”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这超出了我们最初的预期。”汉斯语气谨慎，“董事会更倾向于技术采购模式，而非深度绑定。”
“采购？”陆轩轻笑一声，“一台机器可以买走，一个系统可以复制，但落地能力买不走。你们在东南亚的代理三年无新增订单，在印度客户流失四成——不是技术不行，是执行断层。”
他站起身，走到屏幕前，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几处工业区。“你们缺的不是图纸，是能把图纸变成生产线的人。而我们，有经验，有团队，有本地化网络。合作不是谁买谁，而是谁补谁。”
汉斯沉默片刻，转向助手低声交谈几句。
“我们理解贵方的立场。”他重新开口，“但利润分配方案仍需调整。按照目前草案，贵方要求四成净收益分成，比例偏高。”
“四成不高。”陆轩语气不变，“我们投入的是整套技术体系、运维团队和市场渠道。你们提供的是品牌背书和部分硬件支持。若按资源贡献评估，我们本可要求更高。”
张涛适时接话：“而且，我们承担了最大风险。一旦系统交付后被转包或私用，技术外泄的损失将由我方承担。因此，收益分配必须体现风险权重。”
孙明打开财务模型：“我们可以接受阶段性调整机制。前期因我方投入大，分成比例略高；后期运营稳定后，逐步降至三成。同时，若贵方能在欧洲市场为我方产品提供准入便利，可额外让出一个百分点。”
汉斯眉头微皱，翻看数据表。
“还有一个问题。”他抬头，“关于‘联合专利’的提议。总部法务认为，共同署名可能影响后续商业化路径。”
“那就明确一点。”陆轩直视对方，“专利由双方共有，但任何一方单独转让技术使用权，必须征得另一方书面同意。这是我们底线。”
空气仿佛凝了一瞬。
就在此时，汉斯手机震动。他瞥了一眼，神色微变，迅速压下屏幕。
陆轩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片刻后，汉斯合上文件夹。“今天的讨论很有价值。关于专利和分成机制，我们需要向总部汇报。但在其他方面，我们愿意接受贵方框架。”
陆轩点头。“我们也希望合作建立在互信基础上。不过，有一点我希望明确——无论最终协议如何，派驻审计人员的条款不可删减。”
“这一点……”汉斯顿了顿，“总部已有初步反馈，原则上同意，但要求限定审计范围。”
“范围可以谈。”陆轩说，“但人必须进去。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保护双方。”
会议继续推进，议题转入时间节点与阶段性目标。张涛逐一说明技术交接流程，孙明补充资金监管方案。对方团队开始记录细节，态度明显松动。
两个小时后，双方在多数议题上达成初步共识。
汉斯合上笔记本，起身握手：“我们会将今日成果整理上报，预计五日内给予正式答复。下一轮会谈，希望能在慕尼黑举行。”
“我们随时准备。”陆轩握紧对方的手，“地点不限，只要诚意在。”
对方离开后，会议室陷入短暂安静。
李刚走进来，递上一份热咖啡。“他们最后那个电话，是莱曼打的。”
陆轩接过杯子，热意透过瓷壁渗入掌心。“说了什么？”
“指令很短——‘不要答应审计条款’。但汉斯没照做。”
陆轩轻笑。“所以他动摇了。cto那边施压了？”
“不止。”李刚压低声音，“马亮刚传回消息，莱曼侄子在新加坡新注册了一家公司，经营范围与边缘计算模块完全重合。资金来源尚未查清，但注册时间就在我们发布建议书后第四天。”
“动作真快。”陆轩放下杯子，走向窗边。
城市依旧喧嚣，远处工地上，樊星阁新总部的钢结构已冲破云层。那栋楼不仅是办公场所，更是象征——一个从校园斗殴少年走出来的组织，如今能与百年企业平起平坐谈判。
“他们想用我们当跳板，反过来，我们也能借势登高。”陆轩背对众人，“东南亚市场，不能再让了。”
张涛问：“下一轮谈判，我们还让步吗？”
“让步要有价。”陆轩转身，“他们若接受联合专利和审计条款，我们可以同意提前释放部分非核心模块接口。但必须附加追踪机制——一旦技术被转授第三方，自动锁定后续更新权限。”
孙明点头：“技术上可行。我们称之为‘基因锁’机制，类似生物标记，每套系统都有唯一行为指纹。”
“好。”陆轩落座，“另外，通知南洋那边，加快清场进度。下周我要见三位本地实权人物，谈渠道整合。他们若想合作，就得断干净旧关系。”
李刚咧嘴一笑。“明白。该收网了。”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陆轩独自留下，翻开笔记本，在“合作风险”一页写下三行字：
专利共有没有问题，但必须掌握否决权
审计人员不可替代，人选必须忠诚且专业
东南亚布局，必须抢在对方反应前完成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墙上的世界地图。
指尖再次落下，这一次，不是划过，而是重重按在马来半岛南端。
那里，曾是施耐德唯一盈利的东南亚据点。
而现在，它正被一个红圈缓缓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