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营地的篝火在夜色中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疲惫而警惕的脸庞。
“密道必须探查，”墨云舟强撑着坐直身体，语气不容置疑，“若任由墨家余孽借此通道转移或潜伏，后患无穷。”
楚晚莹按住他的肩膀，眼中满是担忧：“可你的伤势……”
“无妨，”墨云舟摆手打断她，“我还撑得住。凌云，点齐人手，带上足够的火把和绳索，我们即刻出发。”
岩雪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我与你们同去。我对寂灭气息的感应最为敏锐，或许能发现他们遗漏的线索。”
楚晚莹看着两人，知道自己劝阻无用，只得转身从药箱中取出几个瓷瓶递给凌云：“这是清心丸和止血散，务必小心。”
凌云郑重接过：“郡主放心，属下誓死保护国公与岩雪姑娘安全。”
一行人举着火把，再次踏入那片刚刚经历血战的山谷。祭坛废墟在夜色中如同巨兽的残骸，散发着焦糊与死亡的气息。密道入口隐藏在祭坛基座一块翻转的巨石之下，仅容一人通过，向下延伸的阶梯布满湿滑的青苔，阴冷的风从深处倒灌而出，带着若有似无的腐朽味道。
“我先下。”凌云抽出腰刀，率先踏入黑暗。墨云舟紧随其后，岩雪走在中间，其余精锐侍卫鱼贯而入。
密道内空气混浊，石壁上凝结着水珠，火把的光线摇曳不定，只能照亮前方数步的距离。脚下不时踩到散落的碎石，发出窸窣声响，在寂静的通道中格外清晰。
“有脚印！”前方探路的侍卫低呼。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潮湿的泥地上，几道凌乱但清晰的脚印向前延伸，大小不一，显然不止一人。
“看这痕迹，离开的时间不长。”凌云蹲下身仔细查看。
岩雪闭目感应片刻，睁开眼时异眸微凝：“空气中残留着极淡的寂灭气息，还有……一股陌生的、带着海腥味的能量波动。”
“海腥味？”墨云舟眉头紧锁，“难道与南海黑莲舰队有关？”
“加快速度！”他沉声下令。
队伍沿着蜿蜒的密道快速前行，约莫一炷香后，前方出现岔路。
“分头行动？”凌云看向墨云舟。
墨云舟略一沉吟，摇头：“不可，敌暗我明，兵力分散恐遭不测。岩雪姑娘，可能分辨哪边气息更浓？”
岩雪走到岔路口，左右感知，指向左侧：“这边，寂灭气息更明显，但那条路……”她看向右侧，“海腥味更重，还夹杂着一丝……药草的味道。”
“药草？”墨云舟心中一动，“兵分两路风险太大，我们先追寂灭气息这条。凌云，留两个机灵的兄弟在此处标记，若我们半个时辰未归，你带人循另一条路探查，务必小心。”
“是！”
选择左侧通道继续追踪，地势逐渐向下，空气愈发阴冷潮湿。又行了一段，前方传来细微的水流声。
“有地下河。”凌云低声道。
果然，通道尽头是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河水漆黑如墨，无声流淌。河岸边散落着一些杂乱的物品：破碎的陶罐、几件沾染污渍的灰色布衫，甚至还有半块啃食过的干粮。
“他们在此停留过。”墨云舟捡起一块布衫碎片，材质普通，与之前发现的黑色碎片不同，“看来除了核心成员，还有不少普通教徒。”
岩雪走到河边，蹲下身，指尖轻触水面，立刻感受到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她迅速缩回手，脸色微变：“河水被污染了，含有微弱的寂灭能量。”
墨云舟神色凝重：“必须尽快找到源头，阻止污染扩散。”他环顾四周，发现对岸似乎有微弱的光线透出，“对岸还有路，找找看能否过去。”
沿着河岸搜寻，很快发现一座简陋的石桥横跨暗河。桥面湿滑，仅容一人通过。
“我先行。”凌云再次打头阵，小心翼翼踏上石桥。
就在他走到桥中央时，异变突生！
“嗖！嗖！嗖！”
数支弩箭从对岸的黑暗中激射而出，直取凌云面门！
“小心！”墨云舟厉声示警。
凌云反应极快，腰刀舞成一团光幕，叮当几声脆响，弩箭被尽数格开。但他也被这股力道逼得后退一步，脚下青苔一滑，险些坠入河中。
“有埋伏！”
对岸黑暗中响起一声沙哑的呼哨，紧接着，七八个身穿灰色劲装、面带黑巾的身影窜出，手持利刃，扑向刚刚过桥的凌云！
“保护国公和岩雪姑娘！”凌云大喝一声，挥刀迎上，与当先两人战在一处。桥面狭窄，对方人数虽多，却难以展开合围。
墨云舟见状，强提真气，便要冲上石桥助战。
“你的伤！”岩雪急忙拉住他。
“顾不了那么多了！”墨云舟挣脱她的手，长剑出鞘，剑身浩然之气虽弱，却依旧凛然，“我不能看着凌云独力支撑！”
他一步踏上了石桥。然而，胸口的剧痛让他身形一滞，动作慢了半分。一名灰衣人觑准空档，手中短剑毒蛇般刺向他肋下！
“国公！”岩雪惊呼，想也不想，并指一点，一道微弱却精准的冰蓝气劲后发先至，击中那灰衣人手腕。
“啊！”灰衣人吃痛，短剑脱手。
墨云舟趁势一剑逼退对方，与凌云背靠背，勉力抵挡着围攻。桥面剧烈晃动，河水翻涌，情势岌岌可危。
岩雪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体内力量所剩无几，刚才那一下已是勉强。眼看又一名灰衣人挥刀砍向墨云舟后心，她咬紧牙关，试图再次凝聚力量，丹田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喉头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她怀中那枚得自墨云舟的玉佩，再次毫无征兆地温热起来！一股远比之前微弱，却依旧精纯平和的浩然之气缓缓流入她近乎干涸的经脉，虽然不足以发动攻击，却瞬间抚平了她经络的刺痛，让她精神一振。
是允翊殿下……他留下的烙印，仍在守护着他们！
借着这股力量，岩雪稳住了身形。她没有再试图发动攻击，而是集中精神，将那份源自萧允翊的、充满牺牲与守护意志的平和气息，尽可能地向石桥方向扩散。
这股气息无形无质，却仿佛带着某种净化的力量。正在疯狂进攻的灰衣人动作莫名一滞，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挣扎，攻势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墨云舟和凌云压力骤减，虽不明所以，但抓住机会，奋力反击，瞬间将两名灰衣人击落河中。
“撤！”对岸黑暗中，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疑。
剩余灰衣人闻言，毫不恋战，虚晃一招，迅速退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凌云还想追击，被墨云舟拦住：“穷寇莫追，小心有诈。”他拄着剑，剧烈喘息，额头上冷汗涔涔，方才一番激斗，几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气力。
岩雪快步过桥，扶住摇摇欲坠的墨云舟，将一枚楚晚莹给的药丸塞入他口中：“快服下。”
墨云舟吞下药丸，缓了口气，看向岩雪的目光带着感激与探究：“刚才……多谢你。那股气息……”
岩雪轻轻摇头，没有解释玉佩的异状，只道：“先离开这里，对方可能还有后手。”
三人不敢久留，带着侍卫迅速穿过对岸的通道。这条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个稍微宽敞些的石室，里面堆放着一些粮食和清水，显然曾是墨家余孽的一个临时据点。此刻已人去屋空，只留下一些匆忙撤离的痕迹。
“看来他们是从其他出口跑了。”凌云检查后回报。
墨云舟靠在石壁上，面色阴沉：“反应如此迅速，布局周密，绝非寻常乌合之众。那个带海腥味的通道，必须尽快探查。”
与此同时，大靖皇宫，永宁宫。
沈清辞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梳洗。
“娘娘，您脸色不好，再多歇息片刻吧。”宫女担忧道。
沈清辞揉了揉眉心：“无妨，去东宫。”
太子虽已薨逝，但东宫依旧保留原状，由专人看守。沈清辞屏退左右，独自走入萧允翊生前居住的殿阁。殿内陈设依旧，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清。
她的目光落在书案上，那里摆放着几本太子常读的书籍。她走过去，一本本仔细翻阅。当拿起一本看似普通的《诗经》时，她指尖触到书脊处一丝极细微的凸起。
心中一动，她小心地拆开书脊的绢布封面，里面赫然藏着一小张折叠的、材质特殊的薄纸。展开一看，上面用极其细小的墨笔勾勒着一些扭曲的、类似符文般的图案，旁边还有几个难以辨识的古怪符号。
这绝非萧允翊平日笔迹，也非宫中常见式样。
沈清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想起《楚门医案》中关于“魂印”、“傀儡”的记载，又联想到林婉儿、镜中人的过往……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允翊这孩子，恐怕至死都未能完全摆脱他生母及其背后势力的影响，甚至……他本身就可能是一个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容器”或“媒介”？
她小心翼翼地将薄纸收好，快步离开东宫，径直前往皇帝萧景琰处理政务的乾元殿。有些发现，必须立刻让陛下知晓。墨家、寂灭、前朝余孽、宫闱暗影……这些线索，似乎正在交织成一张更大的网。
而她也绝不会想到，几乎就在她发现那张诡异薄纸的同时，北境军大营那被严密看守的铅盒，其内令牌上的扭曲眼睛，再次微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这一次，那空洞的眼瞳，似乎……微微弯起，形成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类似微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