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楷心中不断打着鼓:这位李大人亲自前往,是福是祸?是要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若谈不拢,便要当场发作?
李密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孙先生不必多虑。密此行,只为助沈公早日下定决心,免除吴兴兵灾,使百姓安居乐业。路上,还要多向先生请教吴兴风物呢。”
这话半是安抚,半是提醒。
孙楷只得连声称是,心中那份不安却丝毫未减。
李密笑着说道:“孙先生,事不宜迟,咱们出发吧!”
孙楷连忙应道:“好、好!李大人请!”
李密不再多言,轻喝一声,一马当先,队伍向着吴兴方向迤逦而行。
马蹄踏碎清晨的宁静,也踏向了江淮格局最后的悬念之地。
…………
吴兴城内,梁王府邸中,沈法兴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原本奢华富丽堂皇的府邸,已经基本上变回原来郡守府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锦缎常服,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焦灼与疲惫。
手中的茶盏拿起又放下,里面的茶水早已冰凉。
“报——!”
一名心腹家将快步闯入厅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大声禀报道:“主公!孙先生回来了!已到城外十里亭!而且……而且隋军使者,光禄大夫李密李大人,也一同前来!”
“什么?李密亲自来了?!”
沈法兴霍然起身,脸上瞬间闪过惊愕、紧张,随即又化为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李密!
这可是曾经与杨勇争过天下的瓦岗旧主,如今竟成了隋廷的光禄大夫,亲自来做说客!
这分量,可比孙楷重了何止十倍!
“快!快准备仪仗!不……不必太过铺张,但要庄重!本王……不,本官要亲自出城迎接!”
沈法兴声音有些发颤,连忙吩咐,同时下意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冠。
他悬了几天的心,此刻终于落回肚子里一半。
李密亲至,至少说明隋廷对此事的重视,也说明……自己这条命,和沈家的富贵,大概率是保住了。
至于兵权、地盘……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奢求什么呢?
汪华、臧君相便是榜样。
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几个念头:李密会提出什么条件?会不会比给汪华的更苛刻?自己该如何应对才能争取最好结果?无论如何,态度必须恭敬,绝不能触怒对方。
…………
【吴兴城外】
秋阳高照,将吴兴古城墙染上一层暖色。
城门缓缓打开,沈法兴率领着吴兴城内主要的文武属官,步行而出。
他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略显急促的步伐,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队伍在城外一里处停下,肃立等候。
不多时,官道尽头烟尘扬起,一队骑兵护卫着两辆马车缓缓驶来。
李密见孙楷一副很是疲累的模样,便主动提议改乘了马车。
马车停下,孙楷率先下车,快步走到沈法兴面前,低声道:“主公,李大人已到。”
沈法兴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脸上堆起诚挚、带着些许谦卑的笑容,迎向正从第二辆马车上从容下来的李密。
“哎呀呀!不知李光禄大驾光临,沈某有失远迎,万望恕罪!恕罪啊!”
沈法兴深深一揖,几乎靠近地面,姿态放得极低。
李密一身文官常服,气度儒雅,见状连忙上前两步,虚扶一下,笑容和煦如春风:“沈公太客气了!密不请自来,叨扰了沈公清净,应是密之过也。沈公深明大义,使吴兴百姓免遭战火,功在社稷,密奉大元帅之命,特来向沈公道贺!”
他言语之间,直接将归顺定性为“深明大义”、“功在社稷”,给了沈法兴一个极大的台阶和脸面。
沈法兴闻言,心中顿时一暖,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几分,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李大人请!快请入城!府中已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
两人把臂同行,言笑晏晏,仿佛多年故交。
身后的吴兴官员们见状,也纷纷松了口气,看来归顺之事,已成定局,而且气氛似乎还不错。
城门口围观的百姓们,窃窃私语:
“看呐,那就是朝廷来的大官?瞧着真和气!”
“是啊,比咱们……呃,比沈公以前的那些上官看着还气派!”
“听说是不打仗了?要归顺朝廷了?”
“归顺了好啊!朝廷来了,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吧?不用再担心被拉去当兵了……”
“希望吧……这兵荒马乱的,总算要到头了……”
百姓们的脸上,大多带着茫然、期待以及一丝卸下重担的释然。
对他们而言,头顶上换个天,只要这新天能带来太平,便是最大的幸事。
…………
【吴兴,沈法兴府邸,宴会厅】
接风宴设在了沈法兴府邸的正厅,虽不及郓城军营的豪迈,却也极尽吴兴之地能搜罗到的珍馐美味,歌舞伎乐亦是精挑细选,试图在文化底蕴上不落下风。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融洽后,沈法兴挥退了乐舞,屏退了大部分闲杂人等,只留下几名核心幕僚。
他举起酒杯,神色转为郑重,对李密道:“李大人,承蒙陛下与大元帅不弃,李大人亲临,沈某感激不尽!归顺朝廷,沈某心意已决,绝无反复。只是……不知朝廷对沈某及麾下将士、吴兴官吏,具体……有何安排?沈某也好早做准备,安抚人心。”
终于进入了正题。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向李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