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复心口猛地一揪,顾不上喘口气,拔腿就冲出通道。
眼前的景象让他指尖发颤——季良靠在老槐树上,被十几个宋兵团团围住,像头被困的困兽。
石砚本在通道外警戒,此刻正与两名宋兵死缠,胳膊上的血口渗出血珠,浸红了粗布衫,却仍嘶吼着挥戈逼退敌人:“曹公子!快护着季将军走!我来挡!”
季良的铠甲肩甲裂成两半,渗血的伤口在冷光下泛着刺目的红,胸口甲片沾着黑红色血渍,早凝固成硬壳。
他手里的长戈断了半截,只剩磨得光滑的木柄,却死死攥着块玄铁令牌,指节泛白,嘴角挂着未干的血丝。
宋兵的长戈尖闪着冷光,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刺穿他的铠甲!
石砚猛地发力,长戈横扫,将身前两名宋兵逼得连连后退,粗布衫上溅满血点,却拼力往季良身侧靠,硬生生挡在中间。
“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让爷来会会你!”
为首的宋将满脸凶相,推开身边小兵,长戈尖直抵季良胸口,甲片被顶得微微凹陷,再往前半寸就是致命伤!
“住手!”
曹复嘶吼着扑上去,胳膊青筋暴起,怀里的工械仪带着破空的风,狠狠砸向宋将后脑!
“咚”的一声闷响,宋将吃痛弯腰,长戈“哐当”掉在地上,捂着肩膀龇牙咧嘴,额角直冒冷汗。
石砚趁机挥戈直刺,逼退左侧三名宋兵,戈刃划破空气的锐响,暂时压制住围上来的敌人。
李岩也冲了出来,弯腰捡起地上的长戈,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却梗着脖子瞪向宋兵:“不准碰季将军!”
他摸出怀里藏的石子,狠狠砸向最近的宋兵膝盖,那人疼得“嘶”了声,脚步一顿,长戈险些脱手。
萧山紧随其后,手忙脚乱摸出陶制烟雾弹——外壳沾着泥土草屑,是之前缴获的。
他用力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白色烟雾瞬间炸开,像团浓云裹住宋兵。
咳嗽和咒骂声立刻响起:“什么鬼东西!眼睛都睁不开了!”
“快撤!”萧山拽着曹复的胳膊,“后山有条小道能到卞邑,先回去再说!”
曹复赶紧弯腰扶起季良,他的身体沉得像灌了铅,大半重量压在曹复身上,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图……图纸……拿到了吗?”
“拿到了!都拿到了!”曹复声音发哑,喉咙里像卡着沙,“别管后面了,先撤!”
季良却扯出个虚弱的笑,看着曹复:“好……好样的,没让咱们的心血……白费。”
石砚在烟雾外挥戈格挡,死死拖住宋兵,见他们要走,嘶吼着逼退身前敌人:“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两人半扶半扛着季良往后山跑,李岩跑在最后,时不时回头扔石头,手里的长戈还在发抖,却没敢停下脚步。
他们踩着没过脚踝的枯草,“沙沙”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像在催促,又像在叹息。
宋兵的怒吼声在身后紧追不舍,好在石砚拖延了片刻,暂时拉开了距离。
跑了足足两刻钟,直到身后的喊杀声淡成模糊的嗡鸣,才在一片松树林里停下喘气。
石砚也赶了上来,拄着长戈大口喘着气,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随意扯了块衣角草草包扎,目光却警惕地盯着树林入口,耳朵仔细听着动静。
季良靠在松树上,刚想说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吐在草地上,染红了枯黄的草叶,像朵骤然绽放的血花。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冲进树林,铠甲上沾着干涸的血污和新鲜的泥土,头盔歪在一边,系带断了半截,垂在脸侧晃荡。
他扶着松树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泥往下淌,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曹公子!季将军!不好了……出大事了!”
“林都尉的三千人拼到最后只剩几百残兵了!宋兵根本不是三千,后援又加了五千,加起来快八千人了!”
他哽咽着,手指死死抠着松树皮,指甲都嵌了进去:“还有大批宋兵……绕过茶山,正往卞邑攻去,估计这会儿已经快到城下了!”
曹复手心瞬间沁满冷汗,上前一步扶住士兵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里带着急切:“林都尉带着精锐,怎么会败得这么快?他的人呢?没顶住?”
士兵狠狠抹了把脸,泪水混着血泥在颊上冲出两道污痕,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顶了!怎么没顶!林都尉亲自带亲卫往阵前冲,胳膊被箭射了个对穿,血顺着甲缝往下淌,愣是没退半步!这会儿怕是……怕是早已凶多吉少了!”
“可那宋兵,密密麻麻的,一波接一波像涨潮似的往上涌,根本杀不尽!”
他顿了顿,喘着粗气继续说:“卞邑更难!上次守城后城墙裂了好几个大口子,还没来得及补。留守的兵满打满算不到三千,大半还是带伤的百姓凑的!谁能想到宋军分两路?一头咬着林都尉,另一头直奔卞邑!”
“君上的部队呢?不能调回来吗?”曹复追问,心口像被巨石压着。
“调不回来啊!”士兵哭出了声,“君上的主力全在齐国边境被牵制,一动就怕齐国趁机来攻!曲阜就这点守军,君上能硬抽出三千人给林都尉带过来,已经是把牙缝里的兵力都挤出来了——多带一个,那些卿大夫就闹翻天,说都城不能空,怕自家封地被抢!”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林都尉让我带话,说那些卿大夫现在怕得要死。杜太宰通宋的事一出,个个都怕被牵连,连自家部曲都不肯派一个!近处的守军没人敢动,怕一动就成了‘替罪羊’……卞邑……卞邑是真的顶不住了!”
松树林里静得可怕,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