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时,墨尘已经把竹筐和布衫捆在背篓上,见青瑶推门出来,扬了扬手里的栗爪:“镇上铁匠铺新打的,比去年的锋利,摘栗子肯定顺手。”
青瑶肩上挎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油纸包的桂花糖和水壶,闻言笑着踢了踢他的小腿:“就你急,天刚亮呢,山里的雾气还没散,小心脚下滑。”话虽这么说,却加快了脚步跟上他。
山路蜿蜒,晨雾像薄纱似的缠在树梢,偶尔有山雀从雾里窜出来,抖落几片沾着露水的叶子,落在青瑶的发间。墨尘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她,见她伸手去摘头发上的叶子,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替她拂掉,指尖擦过耳廓时,两人都顿了顿,雾气里的空气仿佛都热了几分。
“前面就是栗子林了。”墨尘率先移开目光,声音有点发紧,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刺球林,“你站在边上等着,我去摘,别被刺扎到。”
青瑶却从背篓里翻出副粗布手套:“谁说我要等?去年我摘的栗子可比你多。”她戴上手套,拿起栗爪往最粗的那棵栗子树走去,仰头看着挂满枝头的刺球,像挂了满树绿刺猬,“你看那个最大的,我来够!”
墨尘没拦住,只好跟在她身后护着,见她踮脚够高处的刺球,忽然抬手托了下她的腰,青瑶身子一轻,指尖正好勾住那个大刺球,笑着往下拽——“噗”的一声,刺球裂开,里面的栗子滚了一地,有颗正好落在她脚边,墨尘弯腰去捡,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鞋尖,两人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你慢点,”墨尘把捡来的栗子放进她的竹篮,“刺球上的毛沾到衣服上会痒。”他说着,顺手帮她拍掉肩上的碎刺,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太阳爬上山头时,雾气散了,栗子林里亮堂起来。青瑶的竹篮已经装了小半篮,她靠在树干上歇脚,剥开颗饱满的栗子,吹了吹递到墨尘嘴边:“尝尝?这颗肯定甜。”
墨尘咬了一半,果然粉糯清甜,剩下的一半递回给她,两人的指尖又碰在一起,这次谁都没躲。青瑶含着栗子笑,看他埋头摘栗子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背上的布衫被汗水浸出了深色的印子,就像去年在溪边帮她捞绣针时,湿了半边的衣襟。
“歇会儿吧,”她喊住他,从竹篮里拿出水壶递过去,“喝口水,我带了加了桂花糖的凉白开。”
墨尘接过水壶,仰头灌了大半,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看得清晰,青瑶别开脸,假装数竹篮里的栗子,耳尖却悄悄红了。他放下水壶时,忽然从背篓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块油纸包的桂花糕:“早上路过点心铺买的,你上次说想吃。”
糕点还带着余温,青瑶咬了一口,甜香混着栗子的清苦,像极了此刻心里的滋味。她忽然想起昨夜绣完“百子莲”时,老板娘说的话:“好手艺得有好缘分配,你看墨尘那小子,眼睛就没离开过你绣架。”当时只当是玩笑,现在看他蹲在地上,把带刺的栗子壳一个个捏开,露出里面圆润的栗子,忽然觉得那双手不仅会削竹篾、会挥锄头,还会在她绣错针时,悄悄递过一根新的丝线。
“够了够了,”青瑶见竹筐快满了,拉着他往回走,“再摘背不动了,回去做栗子糕吧,我来磨粉,你烧火。”
下山时,墨尘非要替她背竹篮,两人推让着,竹篮的带子忽然滑了,里面的栗子滚了一地。墨尘慌忙去捡,青瑶也蹲下来,手指碰到颗滚到脚边的栗子,抬头时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他的睫毛上还沾着片栗树叶,像只落了叶的小鹿。
“别动,”青瑶伸手替他摘下叶子,指尖轻轻扫过他的眉骨,“沾到这个了。”
墨尘的呼吸顿了顿,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她没法动。山间的风带着栗子的清香吹过,把他的声音送进她耳朵里:“青瑶,明年还来摘栗子,好不好?”
青瑶看着他眼里的光,像盛着满山的阳光,笑着点了点头。竹篮里剩下的栗子轻轻晃动,像在替她应和。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偶尔有风吹过,栗子林的沙沙声里,混着谁都没说出口的心跳。青瑶数着竹篮里的栗子,忽然发现每颗都被墨尘仔细捏掉了尖刺,就像他做的竹篮,永远会把锋利的边磨得圆润。
墨尘忽然开口:“栗子糕要放多少糖?”
青瑶笑着答:“多放点,像你给的桂花糕那么甜。”
风穿过栗树林,把这句话吹得很远,惊起的山雀带着栗子的清香,飞向了晚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