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爬上“瑶尘绣坊”的檀木招牌,青瑶就听见院外传来竹器碰撞的轻响。她推开窗,看见墨尘正蹲在门口,把编好的竹筐一个个摆整齐,筐沿的桂花纹在晨光里泛着浅绿的光。
“这么早?”她笑着喊了句。
墨尘抬头,额角还带着汗:“王婶说今早要送第一批绣线来,得把筐子摆好。”他拍了拍身边的竹架,“这是给你做的新绣架,楠竹的,比酸枝木轻,你绣久了不累手。”
青瑶披了件外衣下楼,指尖抚过竹架的横梁——上面刻着细密的防滑纹,是墨尘连夜用砂纸磨出来的。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总把自己做的竹玩具偷偷磨掉毛刺,怕扎到她的手。
“周掌柜派人送胭脂盒来了。”阿珠抱着个木盒从外面跑进来,辫子上还沾着草叶,“你看这雕花,跟你绣的兰草一模一样!”
木盒打开,里面是十几个小巧的胭脂盒,檀木底子上嵌着螺钿,拼出兰草的形状。青瑶拿起一个,盒盖内侧刻着个极小的“尘”字,是墨尘的笔迹。“他倒会偷懒,”她嘴上嗔怪,心里却像被桂花蜜浸过似的,甜丝丝的。
正说着,王婶带着几个妇人扛着绣线进来,竹筐堆了半院。“都是新染的丝线,”王婶抹着汗笑,“你娘当年教我们染的法子,一点没忘!李婆婆还让我捎来罐桂花膏,说给你润手,绣活久了伤皮肤。”
青瑶接过陶罐,盖子刚打开,甜香就漫了满院。墨尘不知从哪儿摸出把小勺子,舀了点递到她嘴边:“尝尝?”
青瑶刚要张嘴,就被阿珠笑着推开:“没羞没臊!客人都看着呢!”妇人们跟着起哄,墨尘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青瑶赶紧低头用桂花膏抹手,指尖却烫得厉害。
绣坊开张的鞭炮声刚响过,就涌进不少客人。有来看新鲜的村民,也有镇上的商户,周掌柜更是带着伙计搬来两匹云锦,说是贺礼。“这匹正红的,”他指着云锦的暗纹,“上面的百子图是当年你娘设计的花样,我找老绣工复刻的,给你当镇店之宝。”
青瑶摸着云锦的纹路,忽然看见角落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当年在月牙镇帮过他们的跛脚老汉,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是几双绣着芦花的鞋垫。“姑娘还记得我不?”老汉搓着手笑,“我闺女跟着你娘学过绣活,这是她绣的,想放你这儿寄卖。”
青瑶接过鞋垫,针脚细密,芦花的绒毛都绣得栩栩如生。“太好看了,”她眼眶有点热,“您让她来绣坊做活吧,管吃管住,工钱加倍。”
老汉眼圈一红,作势就要磕头,被墨尘赶紧扶住。周围的客人看着这场景,都忍不住点头——当年青家受了那么多委屈,如今却还想着帮衬乡邻,这样的绣坊,谁不愿来捧场?
一上午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日头偏西,客人才渐渐散去。青瑶瘫坐在竹椅上,揉着发酸的手腕,墨尘端来碗桂花羹,里面卧着两个荷包蛋。“周掌柜说,”他坐在对面,小口喝着水,“下个月官府要办刺绣大赛,让咱们也去参加,拿个头奖,青家的绣活就能名正言顺传开了。”
“刺绣大赛?”青瑶坐直了些,“我娘当年得过金奖,奖杯还在樟木箱里呢。”
“那更得去,”阿珠凑过来说,“让那些当年看不起青家绣活的人瞧瞧,咱们现在有多厉害!”
正说着,李婆婆被孙子扶着来了,手里捧着个旧布包。“这是你娘当年的绣谱,”老人家颤巍巍地打开,“我藏在炕洞里才没被柳家搜走,上面记着她最拿手的‘双面绣’技法,你拿去参赛,准能赢。”
青瑶接过绣谱,纸页泛黄,却被保管得极好。最后一页画着幅未完成的“百鸟朝凤”,旁边写着行小字:“待瑶儿长大,与我共绣此图。”
她忽然抬头看向墨尘,他正望着她,眼里的光比院外的夕阳还亮。“咱们一起绣吧,”她轻声说,“你劈竹绷,我穿针线,像小时候那样。”
墨尘重重点头,伸手越过桌子,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沾着桂花膏的甜香,他的掌心带着竹屑的清苦,混在一起,竟格外和谐。
院外的竹篱笆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瓣在晚风中轻轻摇晃。青瑶看着墙上“瑶尘绣坊”的招牌,看着满院的竹筐、绣线、笑脸,忽然觉得,爹和娘其实一直都在——在竹架的刻痕里,在绣谱的字迹里,在这满院的烟火气里,看着他们把日子,绣成了最圆满的模样。
墨尘起身去关院门时,青瑶忽然喊住他:“那个……戒指,我戴上了。”
他回头,看见那枚竹制的桂花戒指在她指尖闪着光,像颗小小的星。晚风穿过竹林,带着桂花的甜香,把两人的影子吹得很近,像竹筐上缠绕的藤蔓,终于找到了可以相依的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