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瑶就被窗棂上的轻响弄醒了。她翻身坐起,看见墨尘正蹲在窗台上,手里拎着只灰扑扑的鸽子,鸽腿上绑着个小竹筒。
“陈大爷从码头捎来的信。”墨尘跳进屋里,解下竹筒递给她,指尖沾着露水,“阿珠找到了,在南边的月牙镇,不过……”
青瑶拆开卷成细条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陈大爷特有的潦草笔迹:“阿珠染了风寒,卧床不起,镇里郎中束手无策,速带药来。另,柳老板昨夜离城,去向不明。”
“风寒?”青瑶捏紧信纸,眉头拧成疙瘩,“这时候染风寒,怕是没那么简单。”她掀开被子下床,瞥见桌上的银簪,顺手插在发髻上,“林澈的药箱里有治风寒的方子,我们现在就动身。”
墨尘已经在打包行囊,闻言抬头:“船票我让陈大爷订好了,辰时的船,还来得及。”他把一叠干净的帕子塞进青瑶包里,“路上擦汗用,别总用袖子。”
院子里,林澈正蹲在灶前煎药,药香混着柴火的烟味飘满整个客栈。“醒了?”他头也不回,用木勺搅了搅药锅,“这是给阿珠准备的风寒药,加了驱寒的附子,喝了能顶用。”
“柳老板跑了。”青瑶走过去,把信纸递给他。
林澈接过看了一眼,嗤笑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库房里还堆着半仓库的劣质丝线,我已经让人报官封了。”他关火倒药,陶碗里的药汁黑得像墨,“周大人那边也得盯紧,昨夜我让暗线去查,他最近频繁和织造司的人接触,怕是想把你娘的绣庄彻底吞了。”
青瑶接过药碗,指尖烫得一缩,墨尘立刻伸手接过去,用布巾裹着碗沿递回来:“小心烫。”
这时,门外传来马蹄声,是林澈雇的马车到了。三人拎着行囊往外走,刚到门口,就见苏婆婆挎着个蓝布包站在台阶下,见了青瑶,颤巍巍地把包递过来:“丫头,这是你娘当年放在我这儿的东西,说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青瑶打开一看,里面是个旧绣绷,比寻常绣绷小一圈,木质边缘磨得发亮,绷子上缠着半段金线,线尾打着个奇特的结。她认得这个结——娘教她绣的第一个花样,就是用这种结固定丝线,说是“平安结”。
“苏婆婆,这……”
“你娘当年总来我这儿换丝线,”苏婆婆抹了把眼泪,“有回她抱着你,说这绷子是她嫁过来时带的嫁妆,上面的金线是你外婆给的,能辟邪。后来她出事后,我就把这绷子收起来了,想着总有一天能交到你手里。”
青瑶摸着绣绷上的刻痕,忽然发现木质缝隙里卡着点东西。她用簪尖挑了挑,掉出一小片碎纸,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字:“锦盒”。
“锦盒?”林澈凑过来看,“你娘的库房里是有个紫檀木锦盒,锁着的,我们一直没打开。”
墨尘突然开口:“周大人书房里也有个紫檀锦盒,上次我去送丝线,瞥见他锁在书柜最上层。”
青瑶心里一动,把碎纸塞进怀里,又把绣绷小心放进包中:“先去码头,路上再合计。”
马车一路颠簸,青瑶捧着药碗,看着窗外飞逝的树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娘坐在绣架前的样子。那时候娘总把她抱在膝头,拿着她的小手在绣绷上练习平针绣,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娘的发上,银丝在光里闪得像碎星——原来那时候娘就有白头发了,是自己没注意。
“在想什么?”墨尘递过来块糕点,是昨夜他做的梅花酥,“吃点甜的压一压药味。”
青瑶咬了一口,酥皮簌簌掉在衣襟上,墨尘伸手替她拂掉,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领口,两人都愣了一下,青瑶的耳尖腾地红了。
“那个平安结,”她慌忙转移话题,“周大人的锦盒会不会和我娘的是一对?”
林澈正在翻看地图,闻言点头:“极有可能。你娘的绣庄当年用的金线,都是从织造司特供的,周大人负责采买,这里面肯定有勾结。”他用笔在地图上圈出月牙镇的位置,“再有一个时辰就到码头了,坐船顺流而下,傍晚就能到月牙镇。”
到了码头,陈大爷早已候在岸边,身边停着艘乌篷船。“船都安排好了,”他指着船上的船夫,“这是老马头,熟水路,最快速度能赶在天黑前到月牙镇。”
老马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放心,保管比顺水漂的叶子还快!”
三人上了船,乌篷船“吱呀”一声撑开,慢悠悠地滑进河道。青瑶坐在船尾,把绣绷拿出来细看,忽然发现绷子内侧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地图。她用指尖划过纹路,墨尘凑过来,从怀里掏出炭笔,在纸上照着纹路画了起来。
“这是……织造司的库房分布图?”林澈看着画出来的图,眼睛亮了,“你看这标记,应该是暗门位置!”
青瑶心头一跳,难怪娘总说这绣绷“能辟邪”,原来是藏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握紧绣绷,忽然想起苏婆婆的话——这是外婆给的嫁妆,说不定外婆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船行得快,两岸的芦苇像绿色的浪往后退。青瑶把药碗裹进棉絮里保温,又把碎纸和绣绷收好,抬头看见墨尘正望着她,眼神比河水还深。
“怎么了?”她问。
墨尘别开脸,耳根微红:“没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从包里掏出个布偶,是用碎布缝的小狐狸,尾巴上还缀着颗小铃铛,“给你,路上解闷。”
青瑶捏着布偶,铃铛“叮铃”响了一声,像极了小时候娘给她买的拨浪鼓。她忽然笑了,把布偶塞进怀里,觉得这趟旅程,好像没那么难走了。
暮色降临时,船终于靠了月牙镇的码头。青瑶拎着药碗跳上岸,远远看见镇子口站着个瘦高的妇人,正踮脚往河边望——那妇人的袖口绣着半朵牡丹,和娘绣绷上的花样一模一样。
“是阿珠!”林澈指着妇人喊道。
青瑶的心猛地跳起来,抱着药碗往前跑,绣绷在包里硌着腰,却觉得踏实得很。她知道,离真相又近了一步,而身边的人,会陪着她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