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台的风带着山巅的凉意,吹得石桌上的酒壶轻轻摇晃。青瑶把藤篮往石桌里推了推,免得被风刮下去,篮里的银簪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蝴蝶翅膀偶尔被风带起的气流拂动,像在无声振翅。
“这望星台倒是名副其实。”林澈仰头灌了口酒,指着头顶的银河,“比城里清楚多了,连猎户座的腰带都看得真真的。”
墨尘没接话,正用小刀削着根竹片,竹屑簌簌落在地上。青瑶凑过去看,见他手里的竹片渐渐有了形状,是个小小的藤篮模样,只是比她挎着的这个更精巧些,篮沿还刻着细密的花纹。
“给我的?”她小声问。
墨尘手一顿,竹刀差点划到指尖,含糊地“嗯”了一声:“你那只篮底的藤条快磨断了,这个……先备着。”他把削好的竹篮骨架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摸出些彩色的丝线,“林澈说山下集市有卖染线的,明天去挑几种你喜欢的颜色,编上就能用。”
林澈在一旁笑:“某人前几天还说‘编那玩意儿费时间’,结果昨天在布庄盯着染线看了半个时辰。”
墨尘的耳尖在月光下泛着红,干脆转身去摆弄篝火,枯枝被火苗舔舐着,发出噼啪的声响。青瑶拿起那竹篮骨架,指尖拂过细密的花纹,正是她藤篮上那只红蝴蝶的轮廓,只是被刻成了对称的纹样,绕着篮沿转了一圈。
“墨尘,”青瑶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以前……是不是也编过这个?”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背着的行囊里露出来的半截竹编,和这个骨架的手法很像。
火焰跳动着,映得墨尘的侧脸忽明忽暗。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小时候跟着村里的老篾匠学过,后来……”他没说后来怎样,只往火里添了根粗柴,“他说编东西和做人一样,得有骨有肉,骨架要挺,缠线要匀,急了就会散。”
青瑶把竹篮骨架放进藤篮,和银簪并排躺着,突然觉得这两个物件像极了墨尘的两面——银簪的冷硬,竹篮的温润,都藏在他平日里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底下。
“那你呢?”林澈转向青瑶,笑着问,“你那藤篮里的绣帕,针脚越来越密了,上次见还是歪歪扭扭的。”
提到绣帕,青瑶的脸颊热了热。那帕子是她初学刺绣时绣的,上面的桃花歪得像海棠,被她丢在篮底好几个月,前几天整理藤篮时翻出来,竟鬼使神差地拆了重绣。此刻帕子正安放在银簪旁边,新绣的花瓣层层叠叠,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线头。
“就是……闲得慌。”她含糊着辩解,却被墨尘拆穿:“昨天在驿站歇脚,你对着窗户绣到后半夜,蜡烛都烧了半截。”他说得平淡,却记得比谁都清楚。
青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拿酒壶,却被烫了一下。墨尘眼疾手快地夺过壶,往她的木碗里倒了些温水:“喝这个。”他把碗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腕,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手,却又在同一时间看向对方,月光下,彼此眼里的笑意都藏不住。
林澈看得有趣,故意咳嗽两声:“我说,咱们是不是忘了件事?”他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地图,摊在石桌上,“明天该往南走了,过了断云涧,就是迷雾森林,据说那林子里的瘴气能迷人心智。”
墨尘的神色立刻凝重起来:“瘴气?有没有解法?”
“有是有,”林澈指着地图上的标记,“森林边缘有种叫‘醒神草’的植物,捣成汁抹在衣襟上就能防瘴气。不过那草长得和毒芹很像,认错了可是会出人命的。”他看向青瑶,“你藤篮里不是有本草药图鉴吗?到时候得靠你认认。”
青瑶点头,从藤篮的夹层里翻出那本泛黄的图鉴,书页边缘都磨卷了。她翻到醒神草那一页,借着月光仔细看:“叶片带锯齿,根茎是淡紫色……毒芹的根茎是白色的,应该能分清。”她把图鉴放回篮里,又想起什么,“对了,我还摘了些薄荷,晒干了装在小布袋里,说不定也能起点作用。”
墨尘看着她有条不紊地清点藤篮里的东西——草药图鉴、薄荷袋、银针盒,还有那支新得的银簪和未完成的竹篮骨架,突然觉得这只篮子像个百宝箱,装着的不仅是物件,还有她一路攒下的细心和妥帖。
“今晚轮流守夜吧。”墨尘往火里添了些柴,“我值上半夜,林澈下半夜,青瑶……你睡石洞里,那里避风。”
“我也能守夜!”青瑶不服气地说,“我比你们想象的能干。”
墨尘看着她眼里的倔强,想起她上次在溪边为了采一株草药,差点滑进水里,却还是死死攥着药草爬了上来。他嘴角弯了弯,难得没有反驳:“行,那你跟我一起值上半夜,要是困了就自己去洞里睡。”
林澈笑着打趣:“这就护上了?刚才谁说‘她细皮嫩肉的熬不住’?”
墨尘没理他,却默默往青瑶身边挪了挪,用自己的影子挡住吹向她的风。青瑶低头看着藤篮,银簪上的蝴蝶翅膀在火光中轻轻颤动,像在为这个约定振翅。
夜色渐深,银河在头顶缓缓流淌,篝火旁的三人各怀心事,却又被一种莫名的默契连在一起。藤篮安静地躺在石桌上,月光透过篮孔,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陪着他们等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