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瑶就坐在祠堂的长凳上摆开了针线笸箩。靛蓝的线轴滚到墨尘脚边,他正蹲在地上给刺猬窝铺干草,顺手捡起来递过去,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手背,像被晨露烫了一下,两人都往回缩了缩。
“线头要留长点,免得扎进去不好抽。”青瑶低着头穿针,银亮的针尖在晨光里闪了闪,“你看,这样绕两圈打个结,针脚就不容易松。”她捏着针在布面上扎了个小孔,示范着纳出第一针,线迹匀得像尺子量过。
墨尘蹲在旁边看,手里还攥着把干草,草屑沾在袖口上。“这针看着细,扎进布里会不会弯?”他伸手想碰碰那枚绣花针,又怕手笨碰掉了,悬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刚开始是容易扎歪,”青瑶忍着笑,把针递给他,“你试试,就像编竹篾那样,找着规律就顺了。”
墨尘捏着针,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白,刚往布上扎,针就“啪”地弯了个弧度。他脸一红,赶紧用牙咬直:“这玩意儿比竹篾滑溜多了。”
二丫抱着刺猬窝跑进来,刺猬在窝里探着脑袋,鼻尖沾着点干草。“瑶姐姐你看!它夜里把栗子啃了个洞!”她把窝举到青瑶面前,栗子壳的碎屑掉了墨尘一肩膀,“墨尘哥哥,你编的窝太好啦,刺猬都不肯出来了!”
墨尘拍掉肩上的碎屑,瞅了眼窝里的刺猬:“它倒是会享受。”说着又拿起针,学着青瑶的样子往布上扎,这次居然没弯,就是针脚歪得像条小蛇,歪歪扭扭爬过布面。
青瑶帮他把线拉紧:“不错不错,比我第一次强多了。”她指尖划过那道歪针脚,忽然想起娘以前说的,针脚歪不怕,怕的是心不静。
张婶端着米浆路过,看见他俩凑在一块儿纳鞋底,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墨尘这孩子,编竹篾是把好手,纳鞋底也不含糊啊。”她把米浆盆往桌上一放,“中午蒸米糕,瑶丫头爱吃甜的,我多放两勺糖。”
“谢谢张婶!”青瑶抬头笑,针差点扎到手指,墨尘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腕:“小心!”
两人的手撞在一起,青瑶的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粗粝却暖和。她赶紧抽回手,假装整理线轴,耳尖却红透了。墨尘也觉得脸上发烫,低头猛扎了几针,针脚歪得更离谱,像被风吹乱的竹篾。
刺猬在窝里动了动,窸窸窣窣的,二丫凑过去看,忽然喊:“它好像在找东西!是不是饿了?”
“我去拿点玉米粒。”墨尘趁机站起身,手里还捏着那枚弯了的针,“正好活动活动,这针脚快把我眼睛看花了。”
青瑶看着他的背影,捡起他纳了一半的鞋底,那道歪歪扭扭的针脚像条调皮的小蛇,却莫名让人心里发暖。她拿出剪刀,小心翼翼把线拆了,重新起针,心里想着:等他回来,得教他顺着布纹走针,就像顺着竹纤维劈篾那样,准能学好。
阳光慢慢爬过高墙,照在针线笸箩上,把青线蓝布染成了金红色。青瑶拿起针,刚要下针,忽然发现布角绣着朵没完成的小雏菊,是娘生前绣的,针脚比她的还匀。她指尖抚过花瓣,忽然想,要是娘还在,会不会也这样,看着她和墨尘笨手笨脚地学纳鞋底?
墨尘端着玉米粒回来时,就看见青瑶对着布角发呆,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把玉米粒放在刺猬窝边,没敢惊动她。
“在想什么?”他轻声问,怕吓着她。
青瑶回过神,拿起他纳坏的那块布:“在想,等你学会了,给李伯纳双厚底鞋,他总说冬天脚冷。”
墨尘挠挠头:“那我可得好好学,不然针脚歪得像山路,李伯穿了准硌脚。”他重新拿起针,这次居然扎得稳了些,“你看,是不是比刚才直多了?”
青瑶凑过去看,果然顺了不少,像条刚学会爬的小蛇,虽然慢,却在往前挪。她笑着点头:“嗯,有进步!再加把劲,说不定赶在入冬前能纳完一双呢。”
刺猬从窝里探出头,叼起颗玉米粒嚼得咯吱响,二丫拍着手笑。祠堂外传来李伯的咳嗽声,张婶在灶台边喊“米糕要熟啦”,晨光里的针脚慢慢变得整齐,像串起的小太阳,把日子缝得又暖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