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的木门被重新钉上时,墨尘正用砂纸打磨新换的门轴。木屑簌簌落在他的布鞋上,混着点未清理干净的谷粒,踩上去沙沙响。青瑶蹲在旁边给孩子们分新做的书包,“暮山紫”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光,每个书包上都绣着片小小的粽叶,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她昨晚赶工到半夜的成果。
“瑶姐姐,我的书包上有只小蜻蜓!”二丫举着书包蹦跳,竹蜻蜓别在书包带的扣眼里,翅膀被风吹得轻轻转。青瑶笑着点头:“那是墨尘哥哥刻的,说能帮你赶蚊子。”
墨尘的耳尖在砂纸的摩擦声里悄悄红了。他放下砂纸,往门轴里抹了点桐油,油光顺着木纹漫开,像给老木头添了层新皮。“李伯说,这门轴得三天一擦油,不然潮了会生锈。”他对着阳光看了看,确认没有毛刺,才直起身捶了捶腰。
青瑶走过去,递给他块干净的布:“擦擦手吧,全是木屑。”他的绷带已经拆了,伤口结了层浅褐色的痂,像片小小的枯叶贴在胳膊上。她忽然想起昨夜他疼得翻身,却咬着牙没出声,只在黑暗里摸索着握住她的手,直到天亮才松开。
“孩子们说想去看竹筏。”青瑶往河边的方向偏了偏头,“说要谢谢它,上次山神祭就是坐竹筏去的泉边。”
墨尘笑了:“那得先把筏子修修,上次撞在礁石上的地方还没补。”他往竹篮里塞了把竹篾刀,“走吧,正好让他们帮忙捡些芦苇,给筏子的棚子换个新顶。”
河边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像片绿色的浪。孩子们钻进芦苇丛里,惊起几只白鹭,翅膀扫过青瑶的发梢,带起点水汽。墨尘踩着竹筏检查破损处,去年撞出的裂缝被他用新竹片钉住,外面缠着圈细篾,像给伤口缠了层绷带。
“你看这里,”他指着竹筏底板,“上次漏雨的地方,我用桐油布粘了三层,保准再大的雨也渗不进来。”青瑶凑过去看,布角被竹钉牢牢固定,边缘还涂着圈蜡,是她昨天熔了蜂蜡给他的——李婆婆说蜡能防水。
孩子们抱着芦苇回来时,裤脚都沾着泥,二丫的布鞋还掉了只,光着脚踩在沙滩上,脚心沾着片枫叶。“瑶姐姐,你看我捡的!”她举起片完整的芦苇叶,叶尖还带着绒毛,“能做哨子!”
墨尘接过芦苇叶,三两下卷成个哨子,吹了声清亮的调子,惊得水里的鱼都跳了起来。孩子们立刻围过去学,芦苇叶的沙沙声混着不成调的哨音,在河边漫开来。青瑶看着墨尘耐心教孩子们卷哨子的样子,忽然发现他的袖口磨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里子——是上次帮她摘野菊时被荆棘勾的,她还没来得及给他补。
“过来。”她招手让他过来,从书包里掏出针线包,“袖口破了,缝两针。”墨尘愣了愣,乖乖蹲在她面前,孩子们的哨音里,她的针脚在布面上走得匀净,像在绣朵无形的花。
“上次粮仓的谷粒,我让张婶磨成了粉。”墨尘忽然说,声音压得很低,“等过两天,咱们做桂花糕,给孩子们当点心。”
青瑶的针顿了下,扎在指尖上,血珠滴在他的袖口,像朵小小的红梅。“笨手笨脚的。”墨尘捏着她的指尖,往伤口上吹了口气,孩子们的哨音正好拔高,把他耳尖的红藏得严严实实。
芦苇棚子很快换好了新顶,墨尘用细篾把芦苇编得密密的,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漏下点点光斑。青瑶往棚子角落摆了个竹制的小书架,上面放着李伯给的几本旧书,还有孩子们画的画——画里的竹筏漂在湖上,上面坐着两个小人,手里举着芦苇哨子。
夕阳西沉时,竹筏漂在水面上,像片新铺的荷叶。孩子们的笑声顺着河水漂远,墨尘撑着竹篙往岸边划,青瑶坐在筏尾,脚边的竹篮里装着没吃完的桂花糕,甜香混着芦苇的清苦,在风里轻轻荡。
“你看,”墨尘忽然指着筏子的补丁,“这些修补的地方,反而比别处结实。”
青瑶低头看去,果然见补丁处的竹片被水浸得发亮,像块温润的玉。她忽然想起爹说过的话:“东西坏了能补,人心要是有了缝,就得用真心一点点填。”
竹筏靠岸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墨尘跳上岸系缆绳,青瑶摸着竹筏上的补丁笑,觉得这些修补的痕迹,像极了日子里藏着的暖——不显眼,却把所有的破洞,都变成了温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