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狐山出发时,青瑶塞给林澈一袋狐族特制的清心散,说是寒山瘴气重,怕他受不住。那时林澈还笑着摆手,说混沌气百毒不侵,直到站在寒山脚下,才懂她的用意——整座山被白雾化成的巨蟒缠绕着,口鼻里吸进的不是空气,是带着铁锈味的冷湿,每走一步,靴底都像粘在冰面上,稍不留神就会滑向深不见底的雾谷。
“这雾不对劲。”墨尘用剑鞘拨开眼前的浓雾,剑身上凝结的水珠突然变成了细小的冰碴,“你看,”他指着自己的睫毛,白霜正顺着睫毛往下掉,“明明是初秋,冷得像深冬。”
林澈伸手按住腰间的剑,指尖触到一个凸起——是离开前狐妖王塞给他的铜哨,说是寒山深处的“雾隐族”认这个。“传闻雾隐族住在山巅的‘回声殿’,他们能听懂雾的语言。咱们得找到他们,不然在这雾里绕三天,就得冻成冰雕。”
雾气里突然传来“咔哒”声,像有人踩着碎冰靠近。林澈猛地拔剑,剑光劈开浓雾,却只看到一棵歪脖子树,树干上缠着锁链,锁链末端拖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上面刻着“寒山狱”三个字。
“是前朝的天牢遗址。”墨尘认出了这地方,“据说当年被囚禁的重犯,死后怨气不散,才让寒山成了这副模样。”他用剑挑开铁链,树后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进去避避雾?总比在外面冻着强。”
洞口比想象中深,往下走了约莫百级台阶,雾气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霉味。墙壁上还留着模糊的刻痕,有的是名字,有的是歪歪扭扭的“冤”字,最深处的石壁上,竟刻着一幅完整的地图,标注着通往山巅的路线,角落里画着个吹哨子的小人。
“看来以前有雾隐族的人被关在这。”林澈摸着地图上的哨子图案,掏出铜哨吹了一声,哨音在洞里回荡,竟引来了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阴影里钻出来个穿兽皮的少年,个子只到林澈腰际,皮肤是雾一样的灰白色,眼睛却亮得惊人。“你们是……找‘回音殿’的?”他的声音像含着冰粒,“族长说,带铜哨的都是朋友。”
少年叫阿雾,是雾隐族的引路者。跟着他往山巅走,雾气仿佛有了生命,自动往两边退开,露出嵌在岩壁上的石阶。阿雾说,这雾是“怨冰”变的,前朝囚犯的怨气凝结在冰里,遇热化雾,遇冷成冰,每年初秋就会把整座山锁起来。
“那你们怎么活?”墨尘好奇道。
阿雾指着石阶旁的苔藓:“吃这个,‘雾苔’能抗寒。”他揪了一把递过来,苔藓泛着淡淡的蓝光,放进嘴里嚼着,竟有股清甜的味道。“而且,我们能和怨冰说话,让它们别挡路。”
走到半山腰,雾气突然变得粘稠,像灌了铅的棉絮,连阿雾都皱起了眉:“不对劲,怨冰在‘哭’。”他侧耳听了听,脸色发白,“下面……有东西在挖‘怨冰核’!”
怨冰核是怨冰的心脏,也是雾隐族维持与雾沟通的媒介。三人循着阿雾指的方向往下走,雾气里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凿冰声,还有人在说话——
“动作快点!这怨冰核能让法器附上寒气,卖给黑市能赚翻!”
“怕什么?雾隐族都是些胆小鬼,不敢出来的!”
转过一道弯,果然看到几个穿黑斗篷的人,正用镐头凿着一块巨大的冰柱,冰柱里冻着个模糊的人影,正是前朝囚犯的怨魂凝结而成。每凿一下,冰柱就剧烈震颤,周围的雾气变得狂躁,像无数只手在拉扯人的衣服。
“住手!”林澈拔剑出鞘,混沌气裹着剑光劈向镐头,“这东西碰不得,会被怨气反噬!”
黑斗篷们显然没听过劝,其中一个冷笑:“少管闲事!这冰核我们要定了!”他甩出一把锁链,锁链带着寒气缠向林澈,竟也是用怨冰淬炼过的。
墨尘的剑更快,剑光像道银线,精准地斩在锁链中间,将其劈成两段:“你们知道这冰里的怨魂一旦出来,会让多少人遭殃吗?”
阿雾突然吹了声口哨,尖锐的哨音刺破浓雾,周围的怨冰突然暴涨,化作冰刺从地里钻出来,把黑斗篷们围在中间。“族长说过,伤害冰核的,都是敌人!”
黑斗篷们慌了神,想破冰逃跑,可怨冰像有眼睛似的,死死锁住他们的去路。林澈趁机冲上去,剑脊重重砸在为首者的手腕上,镐头“当啷”落地。“看看你们的手!”
那人低头一看,手腕接触过怨冰核的地方,已经结上了黑色的冰疮,正顺着手臂往上爬,吓得脸色惨白。
“这是‘怨蚀’,”阿雾解释道,“被怨冰核的寒气沾到,不及时清除,会变成新的怨冰。”
林澈用混沌气在他手腕上画了个圈,黑冰疮顿时停止蔓延,化作粉末掉落。“要解这蚀,得去回音殿找族长。”他看了眼那几个瘫在地上的黑斗篷,“要么跟我们去认罪,要么留在这被怨冰吞噬,选吧。”
黑斗篷们哪还敢选,乖乖跟着往山巅走。雾气彻底散开了,露出回音殿的轮廓——整座殿是冰砌的,屋檐挂着冰棱,像无数把倒悬的剑。殿门打开时,一个白发老者走出来,他的皮肤和阿雾一样是灰白色,手里握着根冰杖。
“我是雾隐族长。”老者的声音温和,“多谢你们护着怨冰核。这些年总有人觊觎它的力量,却不知这力量的根源,是无数冤魂的悲鸣。”
他带着众人走进殿内,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块怨冰核,每块里面都冻着人影,却很平静,不像外面的怨冰那样狂躁。“我们和它们‘说话’,让它们的怨气有地方去,才不会作乱。”
墨尘看着那些怨冰核,若有所思:“就像……给怨气找个家?”
族长笑了,眼睛里的光像融化的冰:“是给‘过去’找个归宿,别让它缠着‘现在’。”
离开寒山时,阿雾送了他们一袋怨冰核磨成的粉,说能驱散普通的寒气。林澈看着手里的铜哨,突然明白,所谓“沟通”,从来不是让对方听自己的,而是愿意听对方说什么。
山下的雾气已经散去,阳光洒在石阶上,把冰棱照得亮晶晶的。墨尘回头望了眼山巅的回音殿,笑道:“下次再来,得让青瑶尝尝雾苔,她肯定说比万狐山的浆果甜。”
林澈也笑了,脚步轻快起来。前路或许还有更多的“寒山”,但只要愿意停下脚步听听雾里的声音,再冷的冰,也有融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