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道摩擦声再度响起,比先前更近。
萧云璃五指微收,掌心压住地面裂纹。焚邪真意自心火流转而出,沿着经络渗入指节,将识海边缘那股试图钻入的异样波动死死压住。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方才那一瞬,她分明感知到残甲上的“萧”字与心火共振,像是血脉深处有根线被轻轻扯动,几乎将她意识拽离躯壳。
她缓吐一口气,指尖微颤。
凤火自掌心燃起,不炽烈,却稳定。光晕扩散,照亮骸骨后方岩壁。一道斜向裂隙横贯石面,深不见底,内里嵌着半面青铜残镜。镜体残缺,边缘如被火焰啃噬过,表面布满蛛纹裂痕。最奇异的是,那裂纹竟随她呼吸节奏微微震颤,仿佛有脉搏藏于其中。
她缓缓起身,未贸然靠近。
心火在识海中凝成四点微光,凤鸣引居首,余者依次排列,如星阵列布。她以破妄之眼扫过镜面,视野中无魔气,无符禁,唯有极淡的灵息流转,与烬墟本身同源,却又更为古老。这不是外物,是这片战场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烬墟的“心”。
她抬步,踏出一尺。
镜面蛛纹骤然一亮,烬墟地面无端震颤。图腾柱方向传来细微崩裂声,似有纹路正在断裂。她心火一滞,凤鸣引嗡鸣震颤,几乎脱控。她立刻停步,焚邪真意回护识海,才将那股逆冲而上的混乱压下。
原来它拒人。
她站在原地,忽然想起昨夜在图腾柱下所悟——她不是在炼化心火,是在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些心火,不是馈赠,是等待。不是她点燃了它们,是它们在等她来点燃。
她低头,凝视指尖。
一缕心火缓缓浮现,微弱,却温顺。她不再以力催动,而是将其轻轻覆于掌心,低语:“我非外人。”
话音落,她抬步再进。
这一次,镜面未再震颤。蛛纹裂开一道细缝,如眼睑缓缓睁开。青铜深处,浮现出一道虚影。
那人身披战损凤袍,左臂焦黑如炭,右手指天,眉心一道赤纹如血燃不息。面容模糊,却透出不容错辨的威仪。她站在镜中,像一尊被封印千年的神只,终于等到叩门之人。
“你终于来了。”虚影开口,声如风过荒原,不带情绪,却压得整个烬墟寂静无声,“守忆者试你三次,皆未阻你。”
萧云璃瞳孔微缩。
“守忆者?”
“是你所见的幻影。”虚影目光落于她眉心,“它们不是魔,不是邪,是我留下的执念之影。凡血脉后裔入此境,必经三试——一试其志,二试其心,三试其真。若你被记忆所困,被恐惧所噬,便不配承此火。”
她默然。
难怪那幻影用她的声音说话,用她的记忆攻心。它不是要杀她,是要验她。
“我通过了。”她说。
“你不仅通过了,还斩断了锁链。”虚影微微颔首,“你识破了它以音为食,以念为根。你以音波凝刃,破其形;以火狱结界,焚其息。你不是被引导者,你是破局人。”
萧云璃未动。
“既然如此,你为何封我血脉?为何让我背负魔心?”
虚影沉默片刻,镜面蛛纹再次裂开,一道光影自镜中溢出,直入她识海。
剧痛袭来。
画面闪现——九重天崩,魔气如海,无数修士坠落焚身。她看见自己,又不是自己,身披赤焰凤袍,立于天地裂口,双手结印,将一团漆黑如墨的“心”封入大地灵脉。那“心”挣扎嘶吼,化作无数黑影扑来,却被她以血为引,以火为锁,硬生生镇压。
画面再转——她立于祭台,周身火焰将熄,怀中抱着一名婴孩。她将一缕心火渡入婴孩体内,低语:“此火护你性命,亦缚你一生。魔心非外来,乃我封印反噬。萧家血脉,自此代代承劫。”
识海如遭雷击。
萧云璃单膝跪地,冷汗顺额滑落。她终于明白——所谓魔心,不是她血脉天生有异,而是初代凤主封印魔源时,自身心火与魔气纠缠,反噬入血脉。每一代凤凰后裔,生来便带着这被封印的“影”,若无法掌控,便会沦为魔心傀儡。
“你所见的烬墟,非战场。”虚影声音再度响起,“是记忆坟场。我将未焚尽的执念,化作心火,埋于此地。每一道心火,都是一段被斩断的真相。你炼化的,不是能力,是我的遗志。”
萧云璃抬头,声音发紧:“若你是初代凤主,为何不早现?为何让我在黑暗中独自挣扎?”
“因你必须自己走来。”虚影目光如炬,“若我直接告知,你信否?若你未经历幻影之试,未斩断记忆锁链,你便只是承劫者,而非破劫人。唯有你自己夺回心火,才能真正掌控它。”
她闭眼,识海仍在震颤。
那些她以为是觉醒的能力,原来都是被封存的真相。她不是在变强,是在找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那玄真子……”她顿了顿,“他为何说,六岁那年亲手将我推入地宫?”
虚影未答,镜面却再起波澜。
新的画面浮现——血月下,初代凤主将半块凤玉交予一名黑袍人,低语:“待真凤归来,以此镜引路。幽冥有门,残镜为钥,不可轻启。”
画面戛然而止。
萧云璃睁眼,心头一震。
黑袍人……是夜无痕?
她正欲再问,镜面蛛纹开始崩解。裂痕蔓延,青铜碎片如雪剥落。烬墟风势骤起,黑雾自地缝涌出,凝聚成模糊人形,似有新一轮守忆者即将成型。
她不再犹豫,抬手将残镜碎片抓向心火。
焚邪真意爆发,心火如网铺开,将碎镜尽数裹入识海。最后一片镜影在消散前,映出一行逆纹血字:“幽冥有门,残镜为钥。”
字迹一闪而没。
她闭眼,默记于心。
心火缓缓流转,凤鸣引不再震颤,反而与残镜余温共鸣,如久别重逢。她睁开眼,眸中焰光沉定,不再有疑,不再有惧。
原来不是她在炼火。
是它们,等了她千年。
她立于烬墟中央,残甲静卧,残镜已融。风不再低语,焦土之下,逆纹血契悄然隐没。她指尖轻抚眉心,心火如星,稳而不灭。
子时将尽。
她缓缓睁眼,意识回归现实。
寝宫烛火微摇,窗外夜色如墨。她坐在静室蒲团上,掌心空无一物,却仿佛仍能感受到那半面残镜的余温。
她未再回头。
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轻点眉心。
心火微动,识海深处,那行逆纹血字再度浮现——“幽冥有门,残镜为钥”。
她低声自语:“门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