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坞转过身。
“陆圪,你到底啥意思?不是说好了要与她解契?不是答应了不会再靠近她?”
“不是?”
颜坞冷笑,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那你为什么要撒谎说发情?你亲她的时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是在盘算怎么骗她动心?还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等她信了你,再一脚踹开?”
话没说完,他猛然暴起,一把揪住陆圪胸前的衣领。
下一瞬,他狠狠将人提离地面,猛地撞向身后那棵粗壮的老树。
树干剧烈一震,枯叶簌簌落下。
力道之大,让陆圪眼前瞬间一黑,视线模糊。
颜坞是绿阶,高出陆圪整整一阶。
此刻怒火中烧,力量全开。
陆圪在他面前就像一只被钉在墙上的虫子,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他徒劳地抠着那只铁钳般的手,脸部肌肉扭曲。
随后因缺氧逐渐转成青紫,眼白布满血丝。
颜坞低头,鼻尖几乎贴上陆圪的耳朵。
“你要真不想跟她过日子,就别用这种下作手段占她便宜。她要是真解了契,自愿离开。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出现在她面前。但在那之前,最好安分点。”
说完,他猛地松手,五指张开。
陆圪重重摔在地上,背部撞击泥土发出沉闷的响声。
颜坞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屋中烛火摇曳,映出池菀安静的睡颜。
她蜷在兽皮毯下,眉心微蹙。
颜坞径直走到她身边,轻轻跪坐在床沿。
他伸手,顺手替她拉了拉滑落的被角。
然后,他躺下,保持一定距离,却仍将整个身躯朝向她。
屋外,陆圪仍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只手死死掐着自己脖颈。
但他知道,这痛不来自窒息。
而是因为颜坞那几句掷地有声的话。
他仰头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喉结滚动,目光失焦地望向远处。
那里零星散落着几处篝火,在漆黑的夜里忽明忽暗。
他忽然发现,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他喜欢现在的池菀。
可他又怕,怕哪天清晨醒来。
她突然变回原来那个脾气火爆、说话带刺的雌主。
怕自己小心翼翼捧出的一片真心,最后却被她当作笑料。
于是他退缩了,用发情当借口,借着本能冲动的名义去亲近她。
他想靠近,又不敢承担可能的背叛。
可颜坞呢?
从池菀刚开始变好的那天起,他就一直站在她身后。
哪怕她提解契,说要自由,他也从没骂过她。
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一次次挽回。
他从没怀疑过她的改变是假的。
他相信她,哪怕所有人都说她在伪装。
而再看看自己。
犹犹豫豫,猜来猜去,一会儿觉得她真心待我,一会儿又疑神疑鬼,生怕被骗。
隳鸢说得对。
他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谈什么爱?
他不配站在她身边,更不配奢望她的未来。
就算真解了契,天下之大,他还能找个比池菀更好的雌主吗?
一个愿意包容他的过去的雌性?
没有。
一个都没有。
就算找得到,能像她这样,愿意为他忍耐吗?
这世间人来人往,谁不为自己打算?
谁又真的能承受得住他的执拗?
他曾以为爱是索取,是占有。
可如今他才明白,爱也是退让,是低头。
可颜坞不一样。
她明明可以一走了之,明明可以甩开一切束缚远走高飞,却还是留了下来。
这份真心,千金难换,万世难遇。
与其一个人发狂到死,不如留在这儿。
也许有一天,颜坞会彻底失望,会收回所有的温柔,重新披上冷漠的外壳。
但那又如何?
他曾真实地触碰过她的心跳。
这些记忆不会消失,也不会被否认。
只要他曾勇敢一次,便不算辜负此生。
陆圪撑着树干站起来,拍了一下身上沾的灰。
清晨的露水浸湿了他的衣角,冷意顺着裤管往上爬。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缓缓握紧成拳。
他拍掉肩头的枯叶和尘土。
眼里的慌乱,一点一点散了。
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质问,是冷眼。
但他不再怕了。
因为这一次,他不是为了逃避痛苦而留下。
他没急着进屋,站在门外,静静等风把心吹凉。
清晨的风带着湿气,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他闭上眼,任风吹乱他的发。
屋内隐隐传来低语声,他知道他们都醒了,正等着他做出选择。
等一切都平了,他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他。
火堆旁的灰烬尚未燃尽,微弱的火星偶尔跳动一下。
陆圪没有迟疑,脚步沉稳地穿过屋子。
陆圪蹲到颜坞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
“颜坞,我不跟她解契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直视着颜坞。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池菀怔在原地,手中的布巾滑落在地。
欧言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剑柄,眉心微蹙。
隳鸢躲在墙角,原本眯着的眼倏然睁开。
所有人都没想到,陆圪竟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如此决断。
他曾无数次喊着要离开,要斩断契约。
靠在池菀另一边的旋翊猛地睁开眼,紫瞳里掠过一丝错愕,接着又绷紧了神色。
陆圪这转变,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他本以为陆圪会坚持到底。
可现在,对方却像是换了个人。
不仅收回成命,还说得如此坚决。
旋翊的心跳快了一拍。
他知道,这意味着局势又将生变。
池菀的压力会更大。
而他们这群人,或许又要重新面对一次动荡。
一直没吭声的欧言也转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陆圪身上。
但他微微眯起的眼睛,暴露了他内心的警惕。
陆圪的改变太过突然,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他是真心悔悟,还是另有所图?
欧言没有轻易表态,只是静静地观察,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连躲在墙角装睡的隳鸢都睁了眼,嘴角一扯,没说话,但那笑里明摆着讽刺。
他轻嗤一声,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短刀。
在他看来,陆圪不过是个反复无常的懦夫。
先前狠心要走,如今又回头乞怜,简直可笑至极。
他不相信这种人能真正改变,也不相信所谓的“真心”能维持多久。
但他没出声,只是冷冷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