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打脸,杀人诛心,崔昭见过不少。
但将事情做到虞花凌这个地步的,用一道圣旨,一个赘字,就将李安玉与陇西李氏切割的明明白白的,将她自己与范阳卢氏绑的死死的,真是极致的少见。
他险些稳不住,用眼神询问虞花凌,“你真要这样写?”,见虞花凌的表情再真诚不过,他又看向太皇太后,眼神询问,意思是“真能这样写吗?您老人家没意见吗?”
太皇太后走到近前,看着起草的圣旨,以及虞花凌点出的纠正,也险些绷不住,她绷着脸说:“你就不怕陇西李氏饶不了你?”
虞花凌挽住太皇太后手臂,笑吟吟地说:“太皇太后,这是圣旨,陇西李氏就算要找人算账,也是找陛下。”
少年天子元宏正走过来,闻言一个趔趄,险些滑倒。
虞花凌扭头看了一眼,连忙说:“陛下小心些。”,又对太皇太后道:“陛下由太皇太后您护着呢,陇西李氏既然早已舍了子孙出陇西,太皇太后如何用人,陇西那边自然管不着,如今若是再插手,简直没理。如何能在太皇太后面前占上风?您用几句话,就能将他们撅回去了。”
太皇太后狠狠瞪她一眼,推开她,“你以为陇西李氏那边会那么好打发?”
真是放肆!
虞花凌理直气壮,“太皇太后,圣旨都给臣了,自然得顾一头吧?否则您要两边不讨好吗?臣从今以后,可是您和陛下的人,而陇西李氏,拿在手里的利益,可是实打实的,他们还要如何来争来抢?总不能太不要脸吧?既要利益,也要子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我用自由换的人,当然要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了。”
太皇太后又被堵住,说了句,“让你出使边陲小国,凭你这张嘴,蛮夷估计都说不过你。”
虞花凌笑,“那些小国,臣都已去过了,若是有朝一日太皇太后和陛下需要,臣自然可以出使。”
“你的嘴跟你的剑一样厉害。”太皇太后自认见过大风大浪,但这虞花凌,她却每每被她堵住,心中虽然气的不轻,但理智又让她明白,恰恰正因为她这么本事,她才更要用她。
如今是剑指自己,若是以后对准朝臣,那就是她身边的一柄好剑。
这样一想,她心里舒服了些,对等着她发话的崔昭道:“就依照她说的拟吧!”
崔昭称是。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同时短短时间,也真正认识了这位九表妹。
圣旨重新订正拟好,崔昭见虞花凌没什么意见了的表情,他递给太皇太后和皇帝看。
太皇太后看过后,心里虽然一言难尽,但也没发表什么不同意的说法,递给皇帝。
元宏看过后,心里也对虞花凌刷新了认知,吩咐朱奉取来玉玺,盖在了圣旨上。
虞花凌接过圣旨,痛快地谢恩,表忠心,“多谢太皇太后,多谢陛下。臣以后定为我大魏,肝脑涂地。”
太皇太后心累地摆摆手,至少十天半个月是真不想看见她了,“你走。”
虞花凌拿着圣旨干脆果断地点头,“臣告退。”
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询问,“圣旨是一式三份吧?臣这份自己拿走了,李安玉那份,是不是传旨的公公给他送去?”
太皇太后不搭理她。
元宏轻咳两声,“县主放心,朕让朱奉过去给李六公子传旨。”
虞花凌放心了,迈出门槛,又想起崔昭,“二表兄得空,可去虞府做客。”
崔昭心想,这些日子,虞府大门紧闭,卢家的两位表叔都被拒之门外,九表妹却邀请他,真是得益于他今日起草圣旨的脸面,荣幸之至,他点头,“好。”
虞花凌再不多话,脚步轻松地走出紫极殿。
万良见她拿着圣旨出来,压下心里的感慨,将早就准备好的两盒南地产的梅子,外加两盒宫里的糕点递给她,笑呵呵地说:“这是太皇太后赏给县主的吃食,由冯女史陪着县主您出宫,老奴就不多送了,县主慢走。”
虞花凌接过吃食,道谢,“多谢公公。”
心想着,今日又没能留膳,早晚她得蹭一顿太皇太后的午膳。
万良笑呵呵地摇头,“老奴当不得县主谢,您慢走。老奴已让人给县主备了轿子,县主伤势未愈,坐轿子吧!”
虞花凌点头,钻进了轿子里,心想她虽然惹了太皇太后,但这待遇,也算是天差地别了。
上一次是走出皇宫,这一次万良让人抬来步辇,她与冯临歌,一人一顶轿子,直接出了皇宫。
走出宫门,虞花凌望望天,回头看向下轿子的冯临歌。
冯临歌对她佩服地笑,她与万良、朱奉三人一起侯在殿外,殿内的动静,隐约听到几分,她是真没想到,虞花凌为李安玉与太皇太后抗争到了这个地步,而她那姑母最终也容忍了她。
她感慨,没忍住问:“值得吗?为了半坛酒的恩情,搭上了你一直与范阳卢氏抗争的自由。”
她没忘记,她苦口婆心劝说,她油盐不进不答应。如今为了李安玉,答应被姑母招揽。
虞花凌眨眨眼睛,“我与祖父有君子协定,及笄归家,我的自由早已经到期了。”
冯临歌恍然,“所以你是……”
她意识到自己声音高了,立马压低声音,“所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趁势而为?”
太皇太后招揽她,她利用还李安玉的救命之恩,趁势挡了归家。
“师傅教导我,一定要重诺。所以,答应宋公的事情我做到了,那么,当年答应祖父的事情,也不能言而无信。”虞花凌与她一起走向马车,边走边说,“求一道婚事自主的圣旨,只能为我挡住家里安排的婚事儿,至于别的,挡不住。我可以依旧与家里对抗,但与血脉至亲闹到刀剑相向的地步,总归是一件耗时耗力也无情无义的事儿,既然如此,不如答应太皇太后。有一句话太皇太后说的极对,世家重利,总会想方设法拉扯着你,除非你站在高处,手握权利,哪怕是血脉至亲,也要在你面前低头,才不会逼迫你。”
冯临歌唏嘘,“早知今日,我当日就不该对你废那么多口舌。”
虞花凌笑,“还要多谢冯姐姐和太皇太后劝我,也要谢我那未婚夫,虽给我惹了太皇太后的麻烦,但也让我省了家里的麻烦。人生哪有十全。”
冯临歌也笑起来。
二人来到车前,虞花凌将一盒梅子、一盒糕点,递给跟随她与冯临歌入宫的护卫,“劳烦小兄弟,将这两盒吃食送去李六公子府,给李六公子。”
护卫是从宫里调派的宿卫军,自然知道李六公子是谁,但他不知道,如今的虞花凌已经攥了赐婚的圣旨出宫,看向冯临歌。
冯临歌立即说:“县主吩咐,还不快去。”
护卫连忙接过吃食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