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花凌脚步越走越慢,到了紫极殿门口,她真想掉头就走。
冯临歌再三提醒她,“你可不要头脑一热,半坛酒,一个男人而已。不值得你如此为他报恩。”
虞花凌一把攥住她的手,“冯女史,冯姐姐,你再跟我说说,这件事儿,有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太皇太后会不会既不给我人,还会一怒之下杀了我?”
“不给你人是肯定的,无论你说什么。但杀了你……”她顿了一下,“应该不至于。毕竟,你除了立了大功,刚受了褒奖外,还是范阳卢氏的女儿。”
“不过你最好打消这个想法,太皇太后不会容许人从她手里抢人。也没人抢过。”冯临歌没想到她说了半天,都快见到太皇太后了,她还没打消要人的想法。
虞花凌心想不杀她就行,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她如今就一个人,这里是皇宫。
她松开冯临歌的手,低声说:“是不是要通传一声?”
冯临歌实在有些担心她,深吸一口气,做最后的劝说,“你可别听那李六公子的,陇西李氏都能不顾他意愿,拿他换取家族利益,而您只是半坛酒的恩情,拿什么报恩不行?何必要付出不知多大的代价跟太皇太后抢人?他是疯了,也要拉着你疯,他人既然进京了,早晚会想通的,何必强人所难。”
又叹气,“哪怕你不接受太皇太后的收揽,也别惹恼了她。俗话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当今陛下,是由太皇太后自小亲自教导,事事遵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历经三朝,说实话,她的脾性,真不怎么好。若非厉害,也走不到今天,张求一党你也见了,你那日刚交了手书,太皇太后都没容三省审议,便将张求及近亲朝臣下狱围困了,为此舍了一个一手提拔的宿卫军副统领赵予,陛下也自省告罪,此事才作罢。”
又道:“你知道王侍中吧?你看看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为什么?天下有才者,比比皆是,但为何他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因为他是太皇太后亲手扶持起来的。”
怕她听不明白,又说:“李六公子有大才,又年轻,陪陛下读书,受太皇太后看重,只要他识时务,将来只会比王侍中更平步青云。算起来,其实陇西李氏并不亏。只李六公子年少太过骄矜自傲,虽然知道名来利往,以一身换家族荣耀,却低不下头折不断脊梁而已。”
虞花凌心里直抽气,不是因为王侍中名气大,官做的大,而是因为他儿子王袭接应的她,也险些跟她一起丢命。
李安玉的年岁,比王袭看起来还小些。
要命。
她无言片刻,无奈,“好,我知道了。”
冯临歌见她终于听进去了,放心了,命人对里面通禀。
太皇太后没让虞花凌久等,几乎人刚通禀进去,便出来一个嬷嬷,将虞花凌请进了紫极殿。
虞花凌对太皇太后见礼,“臣虞花凌,拜见太皇太后。”
“明熙县主,快请起。来,到哀家身边来。”太皇太后十分和善友好,面上含笑,看虞花凌,像看一个亲近的小辈。
虞花凌那日虽然已见过太皇太后,但因为咬牙撑着一口气,看不仔细,今日她仔仔细细看着太皇太后,讶异于太皇太后的年轻。
不止瞧着年轻,还美貌。虽然年岁上算起来与她母亲相差无几,但不妨碍,只要是美人,每个年龄段,都有其独特的风韵。
尤其,太皇太后还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皇权侵染久了的女人,更有一种旁的女人没有的魅力。
虞花凌想起,当年太皇太后十几岁被封后,文成帝驾崩,她不过二十几岁,先帝登基又暴毙,到如今,也不过三十几岁,这二十年,她一直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历经三朝,携少年天子临朝听政,与满朝文武周旋,自然更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她多了几分佩服,缓步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顺着她的手,挨着她坐下,“多谢太皇太后赐座。”
“你这姑娘,哀家打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心里喜欢佩服得紧。”太皇太后见她毫无拘束,不像一般女儿家扭捏谨慎,很多人进了这皇宫,处处绷着弦、提着心,很怕行差就错。她的身上却没有那种感觉,仿佛出入的不是宫廷,笑容深了几分。
“当日没吓到太皇太后,是太皇太后胆量大,臣也对您佩服得很。”虞花凌浅笑,如今有了县主身份,她自然要称臣。
太皇太后抿嘴笑,“哀家虽不如你见多识广,但几分胆量还是有的。”
她吩咐人,“给县主上茶。上最好的雨前茶。”
一位嬷嬷应是。
片刻后,上了茶,太皇太后摆摆手,伺候的人无声退了下去,就连冯临歌也告退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太皇太后和虞花凌两人。
太皇太后仔细打量虞花凌,“那日你浑身是血,哀家都没能好好看清你。今日一瞧,可真是好看极了。就这副容貌,再加上年纪轻轻一身本事。哀家都对你羡慕。”
虞花凌也跟着笑,“太皇太后您这样说,可是折煞臣了,臣就是一个粗人,擅于舞刀弄剑而已,难登大雅之堂。哪里值得您羡慕?”
“自然是羡慕的,哀家从十几岁,家族遭难后,被充入宫中,从此便一直困居宫廷。虽然一步步熬到今日,但也不能走出去,自由自在地看外面的山河风景。”太皇太后轻叹,“不像你,才多大的年纪,听说以前周游过很多国家。”
虞花凌点头,“臣自小看游记,向往外面的自由自在。”
太皇太后颔首,“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但能搜罗到的游记,尤其是那些边远小国,流入我们大魏的书册,还真不多。哀家也喜欢看游记,陛下读书累了,也喜欢读一读,身为天子,怎可一叶障目?只知我大魏,不知这天下各国?县主走了那么多地方,可真是好事。哀家和陛下都没这个机会。哀家有个不情之请,县主可愿意留在京城,做个女官?辅佐陛下?”
不等虞花凌拒绝,太皇太后又说:“不是留在宫里,哀家知县主不喜拘束,就是留在京城,做陛下身边的女官,偶尔也会出京,做个巡查使,替陛下办个差,总之,不会很拘束县主。”
又道:“县主应该知道,新旧更替,朝局不甚平稳,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张求一党通敌卖国,根系驳杂,牵扯庞大,如今朝中正缺人。县主有一身本事,何不报效大魏,让千万黎民过上富足的日子?哀家是诚心招揽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