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石头颜色灰黑,粗粝无比,嵌合在甬道之中,恰似与这通道浑然一体似的。只是因过分巨大、又毫无缓冲地摔在地上了,剧烈的震动顿时叫地上堆积的碎石不断发颤,向四面八方迸出了数颗。
林乐乐心道:这石头莫非本不是从山崖中挖出的么?
她本就呆坐无聊,种种想法在心头转过,到头来究竟是无事可做。因此虽然颇有自知之明地想着“就算去查看了也九成九是查不出什么东西的”,身体还是诚实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那出入口旁边。
她手掌轻轻拂过石块咬合的一线之处,感受到掌下硬石彼此咬得死紧,连一道可供蚂蚁爬行的缝隙都没有。她再臂上加力,努力前推了推——石块纹丝不动。
莫说动了,连灰尘都没有扬起一粒。
林乐乐有些沮丧,却也知道是自己眼下内力不足的缘故。她干脆地放弃了无谓的尝试,转而去观察别处。
石材摸着冷硬粗糙,泛着冷漠的铁灰色泽,瞧上去活脱脱便是一旁的石墙与石床失散已久的亲生兄弟,只怕也是从这地方挖出来的。林乐乐手指捻了捻落下来的浮尘,若有所思地想到:想必此地闲置已久,至她来了这才开启了机关,把这不知道埋了多少年的关门石头放了出来。
再环顾一圈内室,虽瞧着粗犷,地面墙壁却没什么浮灰,尤其那张石床,不知是有人刻意清扫过还是被她睡着时拿自己衣服擦了,简直称得上是一尘不染。
但这除了让她知道鬼门人总算还有点良心、没叫她睡在经年的落灰上之外也没什么能表明的了,林乐乐叹了口气,视线往上挪,又往下看。
头顶没什么东西,石墙严丝合缝地把她罩住,一丝缝隙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天光云影,看来完全正是在一座山的山肚子里挖了个囚室出来。
林乐乐回想起江茸“此地有风,必有出口”的推论来,舌尖舔了下指尖,再探出去尝试着看看有风无风,结果令人沮丧,四面八方一片死寂,就连火把的火光都在她动作减轻之后,晃晃悠悠地平稳了下来。
此路不通,那她到底要怎么出去?总不能等独孤白带着火炮神兵天降来劈山开路吧?
林乐乐有点沮丧又有点焦躁,没忍住轻轻踢了墙底的一堆碎石一脚。
这堆碎石本就被封门大石落下的一震震塌了一半,这一脚更是叫小石子们杂七杂八全飞了出去,四面八方一阵噼里啪啦的微响。
浮尘扬起,呛得林乐乐咳嗽了一声。然而待声响散尽、尘埃落下后,林乐乐却眼尖地看到,石头下隐隐有道瓷白的光,在火光映照下闪了一闪,随即隐没。
难道还有什么东西不成?
念头一出,她就来了力气。林乐乐立刻蹲下,她此刻手里没刀,也没有任何工具,干脆就伸手去扒拉地上的碎石。
哗啦啦几声轻响后,墙根堆积的一片石头被她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有个完全出乎于她意料之外、叫她忍不住喜不自胜的东西,静静地躺在一众石砾沙尘的环绕之中。
一个只有半个手掌大的、素白的瓷瓶,瓶口被封了暗红的火蜡,盖着长溪门标志性的蜿蜒曲折的水波纹。
是装着“清凝散”的那个瓶子。
她迫不及待地伸手,就要将那瓷瓶拾起,体内经脉之中却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鼓噪,似乎蛊虫开了灵智,不愿叫她触碰这个一般。
也正是这几下轻微的躁动,林乐乐手底一顿,硬生生地停住了动作。
蛊虫动弹这一下,叫她猛然想起自身的处境来。不是门派拜访、上门做客,在明面上的言笑晏晏间勾心斗角,而是她现在身为他人阶下之囚,行动处处受限,务需小心谨慎。
这瓶子不在她身上,可知当是被鬼门人搜出来的。可是为何又没有被人拿走,而是放在了关着她的这间小房间之中?
林乐乐目光沉凝下去,她直觉觉得此事有什么尚未被她发觉的蹊跷。
而就算她现在拿到瓶子、吃下清凝散,又能如何?听忘川的语气,他不日便会再来饲喂鲜血,若是彼时露出什么异常、叫他发觉自己已经吃了药,又或者冒着废去一丸药的风险装出毫无异常的样子照常让蛊虫喝下血液,此举都是大大的得不偿失。
林乐乐咬了咬牙,还是忍住了现在就把药吞下然后立刻找路杀出去的冲动。眼下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到底还是该冷静些,先观望明白当前局势再说。
但有一点很清楚了:这药是被刻意放在这里的。
无论是从她身上搜走又离奇地出现在她身边、还是那人为痕迹明显的墙根小缝,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诉她,鬼门之中人心并不全齐,有人悄悄地在独孤白手下,做着一些有利于她的小动作。
而此人是谁,只需细想片刻,立刻便昭然若揭。
林乐乐指尖拂过被刻意开启的封门石块、眼前闪过意味深长的眼神,喃喃问道:“忘川……?”
虚空之中,没有人回应她疑惑却笃定的呢喃。
林乐乐想不明白,她又想到忘川躬起的脊背。她看见少年人瘦得躬下身时脊骨在衣料下清晰地凸起,撑出一条明显的细瘦弧线,他躬得太低,语气太谦卑,没人看得清他的神情。
忘川对独孤白到底是怎么样的?
她想不明白,也不乐意去想。干脆一把抓起碎石盖在瓷瓶上面,伪造出个没被人翻动过的假象,而后径直走回石床,把自己摊在了床上发呆。
等下次忘川再来,还是得再采取些什么措施试探一下才好。
林乐乐脑海里一点一滴,把自己要如何一步步巧妙询问、再以行动逼迫的步骤全敲定好了,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忍不住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却没想到计划的第一步就出了纰漏——次日来的不只是忘川,竟还有那个难缠的独孤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