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焦虑中缓慢流逝。
遵照计划,我们开始了对“安全屋”的彻底搜查。过程乏善可陈,这间廉价的出租屋如同它的外表一样贫瘠。除了灰尘、几张过期的传单和一件破旧到无法穿着的雨衣,一无所获。墙壁、地板、天花板,没有任何隐藏的通道或信息,它就是一个纯粹的、坚硬的囚笼。
我将有限的补给——剩余的三瓶水和四包压缩饼干——小心地藏在床底最深处,用旧报纸遮盖。那只陷入“休眠”的断手,被我利用晾衣杆和破布,远远地推到了房间对角线的墙角,并用一个倒扣的塑料盆勉强盖住,虽然无法完全隔绝那若有若无的腐臭,但至少不用再直接面对它那令人不适的形态。
【环境能量监测持续进行,外部能量场混乱度维持在较高水平,未检测到规律性周期波动。】清清汇报着,她的灵体光芒似乎也因这压抑的环境而显得有些黯淡。
【体内时钟显示,已过去8小时。按原世界时间计算,应在下午2点左右。】罗一鸣的声音依旧稳定,但那份不确定感如同背景噪音,挥之不去,【外部光照度……提升趋势已于两小时前停止,目前维持在一个恒定的、相当于地球阴雨天天亮后不久的灰暗水平。】
没有日落西山的渐变,只有一片永恒的、令人窒息的灰霾。这让我和古博士关于“统一信号”的猜想可能性大增。
“也就是说,‘夜晚’可能会毫无征兆地突然降临?”我靠在离门最远的墙壁上,节省着体力,低声问道。
【概率高达78.3%。】罗一鸣确认,【建议提前进入规则三的戒备状态。】
所谓的戒备状态,就是远离门扉,尽可能屏蔽视听。我找来一些旧布料,塞住了门底的缝隙,希望能隔绝一些声音。至于猫眼,我根本不敢去看,谁知道“窥视”的判定会不会因为我看了那一眼就立刻生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在一种极致的心理煎熬中度过的。每一次远处传来的、无法辨明来源的细微声响(大多是建筑本身的热胀冷缩或是管道偶尔的异响),都让我心脏骤停,以为是“夜晚”降临的信号或是敲门声的前奏。精神高度紧绷,身体却因无所事事而积累着疲惫。
【体内时钟:过去11小时。理论日落时间区间已进入。】罗一鸣的提醒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蜷缩在墙角,屏住呼吸,耳朵竭力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房间里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塑料盆下偶尔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断手指甲刮擦地面的“沙沙”声——它似乎并没有完全“死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预想中的铃声、广播或是光线骤变并未发生。一切都保持着那令人发疯的、灰暗的恒定。
难道判断错了?“夜晚”还没有来?
就在我精神因长时间紧绷而开始有些涣散,甚至开始怀疑“夜晚”是否真的存在一个明确标志时——
变化,发生了。
不是声音,不是光线。
是寂静。
一种更深层、更绝对的死寂,如同无形的潮水,毫无征兆地漫过了整个空间。之前还能隐约感知到的、城市基础设备运行的极其低频的嗡鸣(或许只是心理错觉),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连灰尘飘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紧接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知剥夺。
并非视觉上的黑暗(窗外依旧是那片灰霾),而是一种……仿佛整个世界被罩上了一个厚重的、隔音隔光的罩子。我的阴阳眼在这一刻变得模糊,对外界能量流动的感知被大幅削弱,就像近视的人被拿掉了眼镜。甚至连我与罗一鸣、古博士的精神连接,都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有些遥远和不真切。
【能量场……变化!】清清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外部能量变得……更粘稠,更……‘沉重’了!有一种很强的……‘注视感’!】
几乎在清清发出警告的同时,我胸口的翡翠,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绝不容忽视的冰凉触感。不是受到攻击时的灼热,而是一种类似于遇到天敌时的、本能的警示。
不需要任何声音,不需要光线突变。
这种万籁俱寂、感知被蒙蔽、以及翡翠传来的冰冷警示,共同构成了一个无声的宣告——
“夜晚”,到了。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因过度紧张而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蜷缩的身体又往墙角缩了缩,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规则三:夜晚,若听到敲门声,请勿回应,勿窥视。
“夜晚”已至。
那么,“敲门声”……会来吗?
时间在绝对的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微弱声响。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就在我几乎以为今晚会平安度过时——
“咚。”
一声清晰、沉闷,仿佛直接敲在心脏上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不是粗暴的砸门,也不是之前那只“邻居”疯狂的撞击。这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规律和耐心,不快不慢,一下,又一下。
“咚……咚……咚……”
它,来了。
(第九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