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刺破云层,将城市从漫长的灰白梦境中唤醒。
佐藤光的意识却依然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那里没有时间,只有一幕幕早已注定的悲剧在反复上演。
她不再需要画笔去勾勒那些未来,它们已经化作精神的烙印,每一次在脑海中回放,都像是在用灵魂描摹同一幅绝望的长卷。
虎杖悠仁在涩谷地铁入口处决然回头的瞬间,他年轻脸庞上的迷茫与坚定;伏黑惠在无尽的黑暗中面对特级咒灵真人时,那近乎凝固的沉默与抉择;以及五条悟,那个最强的男人,在被狱门疆彻底吞噬前,投向天空的最后一瞥,混杂着不甘、遗憾与一丝无人能懂的释然。
每当一个画面清晰到极致,她心口那繁复的纹路便会泛起一阵滚烫的灼热感。
它不再是单纯的刺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孕育着什么的律动,像有生命的心脏在皮下跳动。
这股热流沿着她的血脉悄然蔓延,一种无形的能量正以她的身体为中心,构建着某种未知的场域。
在高专深处的监控室内,田村正紧盯着一排不断跳动的数据流。
他负责监控的并非咒力,而是一些更基础的物理参数。
屏幕上,代表佐藤光公寓的坐标点周围,三米范围内的环境数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规律。
空气湿度会随着她冥想的深入而微量上升,仿佛空气在为她叹息;背景电磁场会产生人耳无法察觉的、如心跳般的脉冲;甚至连窗外车流的背景噪音,都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进行细微的筛选和重组。
田村在报告中写下结论:目标的情绪波动正在通过一种未知机制,被编码、转化为可跨越空间传播的信息模因。
它不是咒术,却比咒术更隐蔽,更无法防御。
公寓的门铃没有响,五条悟就像一阵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门口。
他今天没有带任何甜点,脸上也敛去了所有惯常的戏谑。
他只是随意地靠在门框上,罕见地摘下了那副标志性的墨镜,一双苍蓝的眼眸毫无遮拦地直视着佐藤光的眼睛,锐利得仿佛能洞穿她灵魂深处的黑暗。
“你知道吗?”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昨天有个一年级生,在体术课上突然对着天空发呆,嘴里念叨着‘光姐姐说今天会有雷’。当时晴空万里,没人当回事。结果一小时后,气象厅发布了覆盖整个关东地区的强雷暴突发预警。”
五条悟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她的反应。
“最奇怪的地方在于,那个孩子是今年刚从乡下特招的,根本不认识你,也从没接触过你的任何漫画作品。‘光姐姐’这个称呼,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他脑子里的。”
佐藤光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微微发烫的手。
这双手曾画出无数预言,而现在,它似乎连画笔都不再需要了。
“也许……”她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变成了某种‘频率’,一个不小心被某些人调对频道的电台。”
“电台?还是神谕?”五条悟轻笑一声,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不管是哪一种,你都得小心点。高层那帮老家伙,已经在非常严肃地讨论‘切断共鸣链’的可能性了。在他们眼里,一个无法控制的广播站,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就是直接炸掉发射塔。”
同一时刻,神宫寺独自坐在情报科的主机前,屏幕幽蓝的光映在她冷静的脸上。
她绕过了几道防火墙,直接调取了咒术界内部近一周以来,全国所有被标记为“低烈度、原因不明”的异常事件报告。
北海道一所中学的合唱团,在深夜集体梦游,聚集在操场上,用一种无人能懂的语言演唱了一首从未被记录过的悲伤歌谣,直到黎明才被发现。
大阪市立美术馆,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面落地镜,在恒温恒湿的环境下,毫无征兆地凝结出厚厚的白霜,霜花纹路在晨光下清晰地拼凑出一个汉字——“门”。
更有数名早已隐退、咒力衰退到几乎为零的辅助监督和退役术师,不约而同地向当地窗“口”报告,说自己反复“听见”了大量纸张被点燃时发出的噼啪声。
神宫寺将所有事件的发生时间戳和地理位置在地图上标记出来,一条条数据流淌而过。
最后,她将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时间轴,与另一份从田村那里拷贝来的、加密的佐藤光生理数据图谱进行叠加比对。
屏幕上,所有的异常事件爆发点,都精准地落在了佐藤光心率曲线的波峰或波谷处。
误差不超过三秒。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加密录音笔的开关,声音清晰而稳定:“我是神宫寺。经过初步验证,我确认,目标佐藤光正在无意识中,向外界辐射一种我称之为‘情绪共振场’的领域。它的传播媒介并非咒力,更像是……记忆的回响。”
佐藤光不能再等下去了。
五条的警告像一根针,刺破了她被动等待的念头。
她必须主动出击,在“发射塔”被炸毁前,学会如何精准地控制自己的“信号”。
她邀请了镜原千夏来自己的公寓。
千夏是个小有名气的地下艺术家,也是少数几个知道她能力的人。
两人没有交谈,只是并肩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静静地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半小时后,一直闭着眼睛的千夏忽然身体一颤,开口说道:“我梦见你在画画……在一间很黑的屋子里。画布也是黑的,你的颜料……是血。你的手在流血。”
佐藤光缓缓睁开眼,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可怕:“那是涩谷事变发生前的第三个小时,我画下的最后一幅画。”她伸出手,握住千夏冰凉的手指,“千夏,听着。下次你再做这样的梦,或者脑子里闪过任何不属于你的画面,记得告诉别人。但不是用语言,更不是用画。”
她引导着千夏的手,在木质地板上轻轻敲了三下。咚、咚、咚。
“用这个。”佐藤光凝视着她,“用声音,用动作,用任何不会被轻易解读的暗号。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语言。”
几天后,在东京光怪陆离的地下艺术圈和情报贩子之间,开始悄然流传起一种新的、无法被破解的交流方式。
三根手指在任何平面上不经意地轻叩三下,代表“注意某个地点,那里将有事发生”;而一只手掌看似随意地覆盖在自己的耳朵上,则意味着“危险已被听见,警报解除”。
一个基于情绪共鸣的无形网络,正在以最原始、最隐秘的方式悄然铺开。
当晚,佐藤光独自一人站在公寓的阳台上,城市的万家灯火在她脚下汇成一片沉默的星海。
她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去回放那些宏大的、毁灭性的未来,而是将所有意念集中,在心中默念出三个名字。
伏黑惠。
钉崎野蔷薇。
禅院真希。
心口处那蛰伏的纹路仿佛感受到了这股集中的意志,骤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痛。
一道细微的、宛如烧红烙铁的赤线猛地破开皮肤,在她胸前飞快地划出一道不完整的圆弧,随即又迅速隐没,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同一时刻,远在九州祓除咒灵的伏黑惠猛地停下脚步,他侧过头,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
空气里什么都没有,但他确信,刚才耳边响起了一声极轻、极近的叹息。
正在安全屋内为手臂伤口更换绷带的钉崎野蔷薇,缠绕纱布的手指猛地一顿。
一股莫名的暖流毫无征兆地掠过她的心头,驱散了伤口带来的部分痛楚,让她感觉像是被谁温柔地拥抱了一下。
京都咒术高专的训练场内,禅院真希一刀劈断了最后一根训练木桩。
在她收刀的瞬间,眼前闪过一道极其短暂的虚影——那是一扇半开的、通往无尽黑暗的门。
而在高专最深处的中央监察科,一面巨大的电子地图屏幕上,代表全国各地的十七个被标记为“潜在共鸣体”的光点,在同一秒内,毫无预警地同时由代表安全的绿色,瞬间转为最高警戒的赤红色。
这些红点跨越了遥远的距离,彼此之间浮现出淡淡的能量连线,在漆黑的日本版图上,勾勒出了一张诡异而巨大的人际关系网络图。
屏幕的右下角,系统冰冷的分析程序自动弹出一行标注,在寂静的房间里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节点激活原因:检测到未知来源的强烈情感脉冲。”
几乎就在那行字浮现的瞬间,神宫寺桌上的内部通讯器发出了一声刺耳的蜂鸣。
一个经过加密处理、听不出任何情绪的电子合成音,在她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响起。
“神宫寺,立刻到‘静室’来。长老会紧急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