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弈舒心里咯噔一下,脑袋耷拉着,一声都不敢吭。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冯太妃慢悠悠地说着,可这一字一句就跟针似的扎得人难受。
“你要是听话,老老实实的,冯家以后自然能保你荣华富贵。”
“可你要是任性胡来,就为了一个男人,搅乱了全局……”
“那哀家可就告诉你,被当成弃子的人,从来就只有一种下场。”
冰冷的威胁,压得温弈舒喘不过气来。
她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
而朝堂之上,风波再起。
冯党对裴惊梧的打击,变得变本加厉,甚至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罗织了一堆罪名,说他贪墨漕运修缮款项,欲将其打入天牢。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
就连顾之川,赵屿等人,都没人帮他说话。
他的父亲裴文坚,平常不管世事的老尚书,这时候须发戟张,怒不可遏
他指着冯党的官员,怒声骂道:“外戚弄权,构陷忠良!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陛下!”
说完,他猛地转身,跪在了金殿之上。
“陛下!”
“我儿乃国之栋梁!若如此栋梁,也要被尔等宵小以莫须有的罪名折辱,那将是我大启的损失,是陛下的损失啊!”
他老泪纵横,以头抢地。
“老臣,愿以自身官位,为裴惊梧担保!若他有罪,老臣愿与他同罪!”
满朝文武,皆为之动容。
坐在龙椅上的温明谦,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他挺欣赏裴惊梧的才华,也挺乐意看到冯家倒霉的。
可是冯太妃那边……
他想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各打五十大板。
“裴惊梧贪墨一事,证据不足,停职审查。”
“裴文坚殿前失仪,咆哮朝堂,从尚书降为侍郎,并罚俸一年,回家思过!”
圣旨一颁布,冯党那些人虽然不甘心,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裴府里头。
裴惊梧穿着一身青袍,长身玉立,对着上座的裴文坚,深深地拜了下去。
“儿子不孝,让父亲您受牵连了。”
裴文坚赶忙走上前去,把他扶起来,眼睛里满是疼爱和坚定。
老人家的手,布满皱纹,却温暖有力。
“冯家势大,权倾朝野,暂且忍耐一时,并非懦弱。”
“你且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裴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番话,如同暖流涌入裴惊梧的心田。
他眼睛一酸,竟有些哽咽。
他背负着血海深仇,步步为营,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的温暖与信任。
这位“父亲”,他定要护他周全。
在长春宫里头。
冯太妃听着心腹禀报,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裴惊梧被停职了,裴文坚也被降了级,乍一看,好像冯家是赢了。
可她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这个裴惊梧......
他的出现,他的崛起,都太过巧合了。
巧合得,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精心布置的一样。
她那双阴沉多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
“去。”
她朝着心腹冷冷地吩咐道。
“把这个裴惊梧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
“从他出生一直到现在,哪怕有一丁点儿的线索,都不许放过。”
夜色深沉,焦凰阁的密室里,依旧灯火通明。
温弈墨听完裴惊梧的汇报之后,就把一颗黑子轻轻地放在棋盘上。
“裴尚书,是位值得尊敬的父亲。”
裴惊梧沉默不语,只是看着眼前的棋局。
他现在的处境,那就是四面受敌,走一步都难。
温弈墨抬起头,看向他,目光平静而锐利。
“时候,差不多了。”
“该让咱们的‘冯简’回家了。”
酉时刚过,豆大的雨点混着狂风,狠狠砸在冯府朱红色的兽首铜环上。
一道闪电撕裂夜幕,照亮了门前一个踉跄的身影。
“开门!”
那声音嘶哑破碎,被风雨打得七零八落的,却依旧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疯劲。
守门的家丁举着灯笼一瞧,吓了一大跳。
这不是新科探花裴惊梧嘛。
可现在的他,哪还有一点探花郎那清隽模样。
他浑身湿透,青色的袍子沾满了泥泞,发髻散乱,几缕湿发贴在惨白的脸上,眼神里满是血丝,周身都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他好像都站不稳了,一头撞到了那扇厚重的大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要见冯典!我得见他!”
他嘶吼着,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把内院的人给惊动了。
没一会儿,管家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看着裴惊梧这狼狈的样子,眉头就皱起来了。
“裴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滚一边去!”
裴惊梧一下子就把他推开了,然后摇摇晃晃地就往里面闯。
“冯典呢?他在哪?”
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该不该去阻拦。
最后,这吵闹声还是传进了冯典那。
冯典披着件衣服,脸色阴沉沉的,看着被人半拖半架弄进来的裴惊梧。
“都出去吧。”
他让下人都退下了,书房的门关上了,把外面的风雨都隔在了外面。
屋子里头,就剩下他和醉得一塌糊涂的裴惊梧了。
裴惊梧被人一撒手,就瘫倒在地上,泥水把名贵的地毯都弄脏了。
冯典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冷冷地问道:“裴大人深夜造访,还醉成这副样子,是想做什么?”
地上的裴惊梧突然动了。
他抬起头,那双曾经清冷孤高的眸子,这时候满是泪水。
他没回答冯典的问题,而是跪着往前挪了几步,一下子抱住了冯典的腿。
“父亲!”
这一声可把老谋深算的冯典给惊得当场愣住了。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错了,真的错了啊……”
裴惊梧的哭声,就像是压抑了好久一下子爆发出来似的,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他把脸埋在冯典的衣服上,整个人抖得厉害。
“我错了……我不该把裴尚书也给连累了……”
“他待我恩重如山,视我如亲子,我却……我却害得他被陛下申斥,被降职罚俸……”
“我真不是个东西!我就是个罪人!”
冯典低下头,看着脚边这个痛哭流涕的年轻人,眼神里满是猜疑。
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我拼了命地读书,悬梁刺股,不敢有半分懈怠,从乡试到会试,再到殿试,为的是什么?”
裴惊梧猛地抬起头,泪水混着雨水,从他清瘦的脸颊滑落。
“我就是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冯家门前!我想告诉你们,那个被你们丢弃在外的孩子,他长大了!他有用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谁都能欺负的庶子冯简了!”
冯典听到他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个裴惊梧,竟然是当初被他的发妻赶出去的冯简?
而此时,裴惊梧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愈发激动,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乞求。
“我针对冯安,我招惹文熙公主,你以为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我心里有恨啊!我恨你们!我恨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却又不要我!”
“我就是想让你们看见我!哪怕是用这种最愚蠢的方式!我就是想让你们回头看我一眼!承认我啊!”
最后那一声呐喊,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整个书房里,就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气声和压抑的呜咽。
冯典看着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风暴翻涌。
真像啊。
太像了。
这股子偏执又不管不顾的狠劲儿,跟他年轻时候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他心中的疑虑,在这样极致的情感冲击下,竟开始动摇。
就在这时,裴惊梧忽然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匕首。
寒光一闪,匕首已经抵在了他自己的脖颈上。
“要是冯家……要是爹您……真就容不下我……”
他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凄然。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倒不如现在就死在这儿,把这条命还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