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曼晋封答应的消息，像长了脚，一夜之间跑遍了后宫。
有人在自己宫里气得摔了杯子，有人不屑地撇撇嘴，更多的人，是搬好了小板凳，准备看戏。
一个没根基的小宫女，爬得快，摔下来的时候，声音才响亮。
凤鸾宫里，暖香浮动。
淑贵妃苏婉清靠在窗边，指尖正捻着一朵绿梅。听完心腹宫女绿萼的汇报，她脸上挂着的笑意分毫未减。
“……陛下为了她，当众罚了张采女，还禁了足。”绿萼语气不平，“如今又直接封了答应，赐住永宁轩。宫里都说，陛下这是动了真格的。”
苏婉清指尖一捻，那朵含苞的梅花便落了下来。
她轻笑一声，声音像风吹玉铃。
“真心？”她反问，像听了个笑话，“陛下他，有那种东西？”
绿萼噤声。
“罢了，”苏婉清站起身，扶了扶发髻，“既然是陛下看上的人，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照看照看。去，把库房里那支赤金点翠凤尾簪，还有江南新贡的几匹妆花缎，一并送去永宁轩。”
绿萼一惊：“娘娘，那凤尾簪……”
“一个刚上位的答应而已，”苏婉清的笑容未变，话里的分量却压了下来，“我赏得起。就说，我贺她晋封，也让她掂量掂量，这宫里，谁说了算。”
半个时辰后，沈曼曼刚在永宁轩站稳脚跟，一场“惊喜”就砸到了脸上。
淑贵妃的掌事宫女绿萼，领着一队太监，抬着几个大箱子，直接堵住了永宁轩的院门。那阵仗，比皇帝上次赏东西还大。
春桃吓得脸都白了，躲在沈曼曼身后小声说：“主子，是凤鸾宫的人！”
沈曼曼头皮一炸。她理了理刚换上的答应宫装，领着春桃就往外走。
人还没到跟前，她膝盖一弯，直接跪在了院里的石板路上。
“奴婢沈曼曼，叩见绿萼姑姑。”
【来了来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淑贵妃？不就是我上次吐槽的那个‘失宠者联盟’的头儿吗？她派人来干嘛？】
【这姐姐一看就是宫斗剧里活到大结局的狠角色，段位比张采女高多了。她这笑，看得我后脖颈子发凉，箱子里装的怕不是好东西，是催命符！】
御书房里，蔺宸刚拿起笔，准备批折子。
他脑子里突然炸开一连串警报，悬在纸上的笔尖停住，一滴墨晕染开来。
淑贵妃？
他皱起眉。那个女人一向安分，怎么会跟他的小东西扯上关系？
催命符？
他有些不理解，但那股子发自内心的害怕和警惕，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蔺宸放下笔，向后靠进龙椅里。
他没出声，只是安静地，继续听着。
永宁轩里，绿萼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曼曼，脸上笑开了花。她上前一步，手虚虚一扶。
“沈答应快起来，您现在是主子，可不敢当奴婢的礼。”
她嘴上客气，手上却一点力没用，由着沈曼曼自己撑着地爬起来。
沈曼曼弓着背，头恨不得埋进衣领里：“姑姑言重了，奴婢不敢当。”
【演技来了，奥斯卡影后上身！】
【你看她这笑，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这就是传说中的笑里藏刀吧！】
绿萼拉住沈曼曼的手，指着那几个大箱子，声音扬得老高，生怕院墙外的人听不见。
“沈答应，这是我们贵妃娘娘赏您的。娘娘说，您刚晋升，又得陛下看重，她身为姐姐，理应照拂。这箱里是上好的补品，给您养身子。还有这几匹妆花缎，给您裁新衣裳。往后谁要是不长眼欺负您，只管去凤鸾宫，娘娘给您做主。”
这话一出，院里院外偷看的宫人，眼里都冒出了嫉妒的火。
能让淑贵妃这么抬举，这沈答应是要登天了啊！
沈曼曼听完，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她挤出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贵妃娘娘厚爱，奴婢……奴婢就是把这身骨头拆了，也还不上啊！”
【救命！这是捧杀！明晃晃的捧杀！】
【先把我的身份抬得高高的，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抱上了贵妃的大腿。这样一来，本来就嫉妒我的人，会更恨我。那些跟贵妃不对付的人，也会把我当成敌人。】
【她这是不花一分钱，就给我拉了满后宫的仇恨值！等我被那帮人斗得只剩半条命，她再出来，轻轻一脚，我就成了肉泥。】
【高手！这心眼子比筛子还多！我跟她一比，简直就是个白痴！】
蔺宸的脸，一点点黑了下去。
他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节收紧，骨节根根凸起。
捧杀？树敌？
他听明白了。那个女人，在算计他的东西。
一股想把什么捏碎的火气，从他胸口烧了起来。
沈曼曼还在那边演。她让人把东西收下，又对着绿萼说了一箩筐感谢的话。
绿萼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真。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用锦盒装着的发簪，递到沈曼曼面前。
那是一支赤金点翠凤尾簪，簪尾的翠羽流光溢彩，华丽非凡。
“这是娘娘最喜欢的一支簪子，特意赏给妹妹把玩。娘娘说，妹妹这样的容貌，才配得上这般好物。”
沈曼曼看着那支簪子，手脚冰凉。
【凤！这簪子带个凤字！皇后才能用凤，她一个贵妃用凤尾打擦边球就算了，还赏给我一个答应？】
【我今天要是收了，明天就能被人按个‘心怀不轨，意图僭越’的罪名拖出去打死！我要是不收，就是当众打淑贵妃的脸，以后更没好日子过！】
【这是个死局啊！】
绿萼见她不动，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洒金的请柬。
“沈答应，三日后，娘娘在御花园设宴赏花，宫里有头脸的姐妹都去。娘娘特意嘱咐，一定要请到您，正好和大家认识认识。”
绿萼把请柬和簪子一起塞进沈曼曼手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可是天大的体面，沈答应，您可千万，别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沈曼曼捏着那份请柬和锦盒，手抖得像筛糠。
她看着绿萼那张笑脸，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鸿门宴！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个尖细却沉稳的嗓音。
“高总管到——！”
院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回头。
只见皇帝身边最得脸的高福，领着两个小太监，正站在门口。
绿萼脸上的笑僵住了。
高福没看她，径直走到沈曼曼面前，躬身行礼，然后从身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里，拿起一样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支笔。
通体墨玉，雕着龙纹，是皇帝御书房里用的笔。
“沈答应，”高福扯着嗓子喊道，“陛下口谕！”
满院子的人，包括绿萼，呼啦啦全跪下了。
沈曼曼也跟着跪下，脑子一片空白。
只听高福一字一句地说道：“朕的笔，只有你握得。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