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的话像冰水浇头,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
选择?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逃避的结果就是和奶奶、和玉瑶一样,成为这千年恩怨的牺牲品。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如此……没有价值。
“我需要掌控这股力量。”我看着墨玄,语气没有任何犹豫,“在我被它吞噬,或者在你觉得我没用之前。”
墨玄深邃的紫色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什么,像是意外,又像是……一丝了然的嘲讽。
他大概早已料到我会这么选。
“很好。”他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此地已不宜久留,孽龙虽暂退,气息已泄,巡夜人乃至其他觊觎者,很快会像嗅到血腥的鲨鱼般聚集。”
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几乎半塌的老屋,最后落在我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收拾必要之物,一炷香后,离开这里。”
离开?我愣了一下,看向这片承载了我童年、奶奶晚年、以及无数秘密和挣扎的土地。
这里有奶奶的痕迹,有玉瑶的残响,有我刚刚知晓的、沉重不堪的真相。
但墨玄是对的,这里已经成了风暴眼,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三姑娘……”黄老虚弱的声音传来。
它挣扎着想站起,却因为消耗过度而踉跄了一下。
我连忙上前扶住它,这位一直暗中守护我的黄仙,此刻显得格外苍老和衰弱。
“黄老,您……”
“老朽无妨,只是耗了些元气。”它摆摆爪子,小眼睛里却带着欣慰和决然,“您既已觉醒本源,前路虽险,却也有了争渡的资格。
老朽这副残躯,还能再陪您走一程。”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酸楚。
在这冰冷的真相和残酷的宿命面前,这份不离不弃的守护显得如此珍贵。
“多谢黄老。”我郑重道。
没有时间感伤,我立刻行动起来,老屋已毁,值钱的东西本就不多。
我首先冲到那倒塌大半的矮柜前,徒手扒开碎木和砖石,幸运地找到了那个用油布包裹的奶奶的笔记本,以及几件她生前常穿、虽旧却干净的粗布衣服。
这是我与过去唯一的、有形的联系了。
接着,我目光落在墙角。
那里,被我重新掩埋的灶坑旁边,那枚沾着污血的巨大鳞片还静静躺着。
煞气已被我新生的力量隔绝,但它本身依旧散发着不祥。
奶奶说这是“印证之关键”。
略一迟疑,我找来一块破布,将其层层包裹,塞进了行李的最底层。
最后,我看向手中那枚刻着“胡家”二字的木雕。
它此刻温顺地躺在我掌心,与我体内的力量隐隐共鸣。
这或许是奶奶留给我的,除了血脉之外,最重要的依仗。
墨玄始终安静地站在废墟边缘,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调息着自身的伤势。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周身那骇人的气息似乎稳定了一些,直到我收拾停当,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站在他面前时,他才缓缓睁开眼。
“走吧。”他言简意赅,转身便向外走去,没有丝毫留恋。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断壁残垣。
月光凄清,照在焦黑的木梁和散落的瓦砾上,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奶奶,玉瑶,我在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
深吸一口气,我抱着疲惫但眼神坚定的黄老,迈步跟上了前方那道冰冷的黑色背影。
我们没有走村中的大路,而是借着夜色和残垣的掩护,绕向村后的山林。
墨玄的速度并不快,似乎刻意迁就着我的脚程和黄老的虚弱,但他选择的路径极其刁钻,往往在看似无路的地方,总能找到隐蔽的缝隙穿过。
山林幽深,夜露寒重。
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在缓缓自行运转,滋养着我疲惫的身体,也让我对周围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
我能听到更远处夜枭的啼叫,能闻到泥土下虫豸活动的气息,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在我们离开后不久,几股强弱不一、带着审视意味的陌生气息,悄然出现在了老屋废墟周围。
果然被盯上了。
我握紧了拳头,更加坚定了必须尽快掌握力量的念头。
不知走了多久,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我们已深入山林,四周古木参天,雾气氤氲,早已看不到黑水峪村的轮廓。
墨玄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停住脚步。
这里有一小片相对平坦的空地,旁边还有一道细细的山泉流淌。
“在此暂歇。”他淡淡道,随即走到一旁,盘膝坐下,闭目调息,不再理会我们。
他破损的黑袍下,隐约可见包扎的痕迹,脸色在晨光中显得愈发透明。
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恢复。
与孽龙那短暂却激烈的交锋,以及后续强行介入我的意识之争,对他的消耗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大。
我和黄老也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黄老立刻开始吞吐朝霞紫气,修复损耗的元气。
我则尝试着,主动去引导体内那股力量。
它如同温暖的溪流,蛰伏在经脉之中。
我回忆着意识海中那种与“门钥”、与血脉本源融合的感觉,小心翼翼地尝试调动它。
起初有些滞涩,那力量似乎有自己的“脾气”,并不完全听令。
但我能感觉到,它与我的精神力,与眉心的“门钥”有着天然的联系。
我摒弃杂念,不再强求控制,而是像当初在意识海中那样,尝试去“沟通”,去“共鸣”。
渐渐地,那温暖的溪流开始随着我的意念缓缓加速,所过之处,疲惫一扫而空,连指尖那些细小的伤口都在微微发痒,似乎有愈合的迹象。
我心中一喜,更加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从这种玄妙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时,发现已是日上三竿,阳光透过林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黄老依旧在打坐,气息平稳了许多。
而墨玄,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沉默地看着我。
他的脸色依旧不好,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与衡量。
“初步的引导,还算像点样子。”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似乎没了之前那股刺骨的寒意,“但这点微末道行,连自保都勉强。”
我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反驳。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接下来去哪?”我问。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山里。
墨玄站起身,目光投向山林更深、更远处,那里山峦叠嶂,云雾缭绕。
“白山。”他吐出两个字。
白山?我心中一动。
那是附近最大的一片原始山林,传说深处有古仙遗迹,也是精怪妖兽盘踞之地。
“去那里做什么?”
“寻找能让你更快掌控力量,或者……能暂时压制甚至净化你体内龙魂残煞的东西。”
墨玄收回目光,看向我,“亦或是,寻找能加固‘契约’,或者……彻底解决这一切的‘契机’。”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却在我心中掀起了波澜。
白山,听起来危机四伏,但也可能藏着转机。
“那里很危险。”我陈述事实。
“留在这里,或者去其他地方,同样危险。”墨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至少在白山,某些规则,由实力决定。”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那里或许有‘故人’。”
故人?是指像黄老这样的存在?还是……其他与司家、与墨玄有旧的存在?
我没有再问,我知道,从他这里暂时得不到更多信息了。
前路是未知的凶险,但也是唯一可能打破宿命的方向。
我背起行囊,抱起精神好转不少的黄老。
“走吧。”我对墨玄说。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率先向着那云雾深处的白山走去。
晨光熹微中,三道身影,一前两后,踏入了莽莽苍苍的原始山林,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