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明月酒吧在午后呈现出与夜晚截然不同的静谧面孔。
没有迷离的灯光,没有喧嚣的人声,一切仿佛还在沉睡,回味着昨夜未散的摇滚余韵。
叶勤勤推开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打破了这片宁静。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边的温小帅。
“小帅!”叶勤勤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拿出几张折叠整齐的稿纸,像展示珍宝一样,在温小帅面前缓缓展开。
温小帅疑惑地接过稿纸,目光落在标题上——《如果生命的路径指向你》。他轻声念了出来,顺着往下看。很快,露出震惊的表情。
“嗷——勤勤!这歌词……这写的也太好了吧!写的舅舅和舅妈嘛!这是什么绝世深情眷侣啊!至情至性!感天动地!我…我都要哭了!真的!”
他一边说,一边使劲眨巴着眼睛,表情浮夸得能直接上台表演话剧。
叶勤勤看着他这副活宝样子,原本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都被冲淡了不少。“醒醒!谁让你感动了?我是让你来谱曲的!把这歌词变成歌!”
“谱…谱曲?!”温小帅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从戏精模式切换回现实,肩膀垮了下来,脸上写满了“臣妾做不到”的惭愧,“勤勤,你…你这也太看得起我了!作曲哪儿那么容易?是!央音、上音、川音,每年毕业生是不少,拉出来都能组几个交响乐团了!但真正能独立创作,写出有灵魂、能打动人的旋律的,凤毛麟角!不然为什么独立唱作人那么难能可贵?这玩意儿需要天赋,需要灵感,需要…需要那玄而又玄的一哆嗦!”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又指指心脏:“我这儿,还有这儿,存货是有,但面对舅舅和舅妈这么感人的故事,我怕我这点道行…撑不起来啊!”
叶勤勤大概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无奈地耸耸肩,叹了口气:“那可怎么办呢?这真是天赐的灵感……”
正当两人相对无言时,酒吧门口的风铃又响了。
穿着一身黑色机车皮衣、深蓝色短发、气场又酷又飒的冯春晓走了进来。
“晓姨?”叶勤勤有些意外,“你白天也来上班啊?”
冯春晓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随手将钥匙丢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老板嘛,不用打卡坐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是小帅在群里说,你今天要过来‘搞事情’嘛,我就来看看热闹。”
温小帅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双手捧着那几张稿纸,几乎是“呈递御览”般送到冯春晓面前:“老板!您来得正好!勤勤想让我给这歌词谱曲,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我几斤几两,还是晓得的。”
冯春晓挑了挑眉,接过稿纸,先是快速扫了一遍,随即,她的目光凝住了。
叶勤勤屏住呼吸,看到冯春晓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和锐利的眼眸,渐渐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光,眼波流转间,仿佛有无数往事沉浮。
忽然,她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小帅,给鹞子打电话,让他立刻滚过来一趟。”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去后面休息室,把我的那把吉他拿过来。”
温小帅愣住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语气有些瑟缩:“老…老板?现在?鹞子哥他…他昨天驻唱到了凌晨三点多,这个点叫他,怕是起床气能掀翻房顶啊…”
冯春晓抬手,毫不客气地在温小帅头顶拍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的嫌弃:“让你打你就打!哪那么多废话!”她眼珠一转,信口拈来一个理由,“你就说,他的好兄弟顾生,托梦给他送了首绝世好歌词,助他一举登顶明年音乐金曲榜,扬名立万就在今日!他不来,这泼天的富贵可就没他的份儿了!”
叶勤勤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感觉瞬间又解锁了冯春晓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雷厉风行,甚至带着点…嗯,“坑蒙拐骗”的色彩?虽然这两个词组合起来有些违和,但放在此刻理直气壮、眼都不眨就编出“托梦送词”这种借口的冯春晓身上,竟奇妙地和谐统一。
温小帅被老板的“王霸之气”所慑,不敢再啰嗦,苦着脸摸出手机,打电话去了。
趁着温小帅打电话“诳人”、拿吉他的功夫,冯春晓已经旁若无人地开始轻声哼唱起来,手指在虚空中轻轻拨弄着,仿佛那里有一把无形的吉他。她的哼唱断断续续,时而停下,蹙眉思索,时而某个音节又流畅地连接起来。
等温小帅抱着吉他出来时,冯春晓一把接过,熟练地调了调音,然后一边尝试着不同的和弦走向,一边继续哼唱那断断续续的旋律。
叶勤勤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了这灵感到来的珍贵时刻。她看向旁边的温小帅,却发现这家伙不知何时已经掏出了手机,镜头正对准了冯春晓,脸上洋溢着兴奋。
叶勤勤用口型无声地问:“你干嘛?”
温小帅凑过来,激动地跟她咬耳朵:“拍老板马屁啊!不对,是记录!这可是高光时刻,必须果断记录!”
叶勤勤:“……”
好吧,你赢了。
一个多小时后,酒吧大门被人略显粗暴地推开,带着一股子没睡饱的戾气。
鹞子顶着一头堪比鸟窝的乱发,眼下的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身上随便套了件皱巴巴的灰色卫衣,整个人散发着“莫挨老子”的低气压。
他眯着眼睛,视线锁定在冯春晓身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眼神里的怨念几乎能凝成实质,心里估计已经把这位“周扒皮”老板骂了八百遍。
冯春晓却完全无视了鹞子那能杀死人的目光和无声的控诉,直接把手中的稿纸塞到他怀里,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兴奋:“别摆臭脸了!快看看!这么苦情又浪漫、深情中还带着点闷骚的歌词,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多适合你!”
鹞子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回怼:“你才苦情呢!你全家都苦情!”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还是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里的稿纸。
起初,他的表情还带着被打扰清梦的不耐烦。但很快,那不耐烦就消失了。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变得专注。
那些独家记忆,仿佛一把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思绪的闸门。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和顾生一起在排练室里挥汗如雨的日子;想起了演出成功后,顾生那难得外露的、畅快淋漓的笑容;更想起了后来,顾生偶尔在酒后,会用一种混合着心酸和骄傲的语气,提起公司里那个“困于原生家庭、特别聪明、特别努力”的姑娘……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带着那个时代的质朴与滚烫。
此时,鹞子脸上的睡意和怨气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而激动的神情。他二话不说,拿过来自己那把视若生命的电吉他,又拖了把高脚凳,走到冯春晓对面,径直坐下。
两个资深摇滚青年,相对无言,却默契十足。冯春晓将自己刚才摸索出的几个和弦片段弹给鹞子听,鹞子凝神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随即加入自己的理解,用电吉他弹出不同的旋律线条,进行呼应、补充、碰撞。
他们时而激烈讨论,为一个音符、一个节奏型争得面红耳赤;时而又同时陷入沉默,各自抱着吉他反复试弹某一段落;时而又会因为突然找到一个极其贴合歌词情绪的旋律而同时眼睛放光,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着只有他们才懂的酣畅淋漓。
几个小时转瞬即逝,直到叶勤勤的一通电话,打破了沉静。
来电显示,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