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隐静立在一旁,目光掠过时尽手中的聚灵枝。
半晌后,忽然开口:“五鬼之魂久染煞气,即便有聚灵枝滋养,也难再重塑。万剑宗有座轮回阵,可洗去魂中戾气。若信我,七七四十九日后,我来渡皇后魂魄入轮回。”
“那便有劳了。”时尽垂下眸,将手中的聚灵枝交给陆隐。
男人将聚灵枝收起来,转瞬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人群还未散去,皇帝趁乱朝侍卫递了个眼色。
几个侍卫立刻会意,纷纷握紧腰间的刀,准备将时清带离这个地方。
这是他亲封的太子,也是他和于宁唯一的孩子。
可他的人刚挪动脚步,时尽的长剑已“唰”地出鞘,寒光横在他们面前,逼得众人不敢再动。
这时,楚行与池羡也匆匆赶来。
只扫了时尽一眼,便快步走到了白辛身边。当注意到她苍白的脸后,脸上的神情立刻被凝重取代。
“皇儿……”皇帝看着时尽,欲言又止。
他对时尽是有愧的,可这愧放在国家大义面前,又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好在这孩子和他母后一样嘴硬心软。
只要他好好和他说,他定会放过时清。
“陛下。”可时尽直接打断他,眼底没有半分温度。抬眸时,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唇角挑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溯国六皇子时尽,早已死于于宁的追杀。现在的我,只是白辛的道侣。”
话音落,他长剑落地,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沟,将自己与皇权彻底割裂。
“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溯国苍生,我不杀你。但——”
长剑骤然转向,直直刺入时清的心口!
“他是半妖之身,若让他修炼有成,难免会对我主人不利。”时尽眼神冷冽,没有半分犹豫,“这种隐患,断不可留。”
“不——!”
皇帝撕心裂肺的喊声响起,鲜血顺着剑身蔓延,溅在了他的龙袍上。
哪怕面对天罚都挺立着的皇帝,此时竟猛地跪坐在地。
他死死抱住瞪着蛇瞳的男人,嘴唇颤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白辛看着这一幕,勉强撑起一个笑,问时尽:“你都知道了?”
在国师那她便知晓了前因后果。
当年皇帝知道于宁对时尽起了杀心,却选择将计就计,借此事稳固自己在朝堂的地位,收回了皇后手中的兵权。
他知道自己派去护送时尽的人全部遭遇了截杀,可他不忍责罚于宁,只对外称六皇子贪玩自己走失了。
皇后几次找他讨要说法,却被他以“殿前失德”的罪名囚于冷宫中。
再后来,“六皇子的死讯”传来。
陵园里多了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
那时皇帝大怒,于宁也向他坦白了五鬼聚运术的秘密。
知晓一切后皇帝非但没有责备她,反而坚定了护住她的决心。
他想要保住溯国安宁,想要名垂千古被千万人敬仰。
所以哪怕皇后自缢,哪怕斑驳的宫墙上被皇后写满了“求陛下刺死于宁”的血字,他依然以阵法未成为由保全了于宁。
甚至在皇后死后将她亲手送入阵中,美其名曰“这便是她今生所求”。
“完了,全都完了!”将士们看着抱着太子痛哭的皇帝,无一人敢上前安慰。
可白辛只觉得心凉。
皇帝对时清的偏爱,足见于宁在他心中的分量。
可时尽和他的母后呢?
寄希望于眼前这个男人,最终却落了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从某种程度来讲,她和时尽还真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不受待见的可怜人。
想到这,白辛眼睛一涩,又恍惚了一瞬。
此时她背在身后的手腕早已被自己掐出红印。
可她感受不到疼,整个人仿佛被注射了麻醉剂一般,脑袋晕晕乎乎,连带着眼前的事物都开始晃。
破阵的损耗、道侣的重伤,简直快要将她压垮了。
可她不敢倒下,至少现在不敢……
直到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将她的手稳稳握在掌心,白辛脸上的神情才忽地松了下来。
她努力的扯了扯嘴角,还没来得及扯出弧度,身子便瘫软在了池羡的怀里。
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祁司溟到底是慢了一步。
他略带嘲讽的扯了扯嘴角,看向皇帝的眼神里满是森然。
“她若是出事了,这人间,才是真的完了。”
三界安危他不在乎。
他本就是混沌中生出的恶。
但若她想,他愿意除尽妖邪,做一个善人。
但前提是……她必须存在。
明明是万里无云的晴天……
日头高悬,金光洒在皇城的朱墙上,却处处透出沉重。
前两日还挂满街巷,预备太子即位大典的红绸,一夜之间尽数被撤去。
取而代之的是素白的幡旗,以及绵长的哀乐。
角落里,顾宴沉与白婉柔攥着罗盘,疯了似的寻找阵眼的位置。
他们好不容易从大牢里逃出来,可法器罗盘不知何时损坏了,指针停在中心久久没有动静。
这可是七长老给的法宝,绝不可能出错。
除非……五鬼聚运术,已经破了。
另一边。
内城最高的楼阁顶端,一个身着玄衣的男人静静伫立。
他俯视着下方的混乱与悲戚,声音平静无波:“溯国气运已尽,是时候换一位君主了。”
楼阁之下,穿着黑袍的人重重跪拜在地,头埋得极低。
他手中的书页被风吹的簌簌作响,露出里面繁杂的符咒。
紧接着,扬手将书抛掷空中,整本书无火自燃,转眼间便化为了灰烬。
“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嘿嘿,嘿嘿……”
“小笨蛋我学会了!我学会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角落里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袍,用力的拍着手掌,嘴巴里念叨着这些话。
他眼神飘忽,智力全然是孩童模样,可明明在进入皇宫前人还是正常的。
高高在上的男人神色一凝,视线扫向一旁的手下:“查清楚,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