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众人开始学着孔梦婷的样子,调整坐姿,须臾后,孔梦婷继续念着盘膝正坐,脊直肩张后面八个字。
“……手结子午,目垂帘光。”
“左手拇指掐定本手中指午位(最顶端),右手拇指从左手拇指、中指圈中插入,掐定左手无名指根部子位,其余四指合抱在外。”
她一边念着,一边给大家做示范,结印的十指,白净得不染纤尘。
凡人的目力没有那么好,坐得稍远的人看不清孔梦婷具体的结印手势,只能跟着她的讲述,自行理解地去结印。
好在孔梦婷讲得足够细致,不一会儿,大家都跟着她的指引,结出了子午印。
孔梦婷见大家都已经结印,继而开始讲解起后半句起来。
“垂帘,原意指放下帘子。但在《灵气吐纳诀》中不可如此理解。此处比喻将眼帘轻轻垂下,如帘幕半掩……”
“光,指眼神、目光。修行中,目为神之外窍,眼神外驰则心神外散。”
“目垂帘光的做法并非完全紧闭双眼,紧闭双眼,容易昏沉,当然,也非睁开,这般容易散乱,正确做法是眼帘微闭,仅留一线微光,似看非看,若有若无。”
“所谓闭外窍,开内景,即是眼帘半垂,首要目的是断绝外界的视觉干扰,强制心神从向外攀缘转为向内观照,书上所言‘神返身中气自回’,正是如此。”
“当眼神内收,心神与精气自然就能内聚,为‘内视’、‘观想’打下基础。”
“‘留一线光’是微妙的平衡。完全闭上易陷入昏沉睡梦,而留一线光则能保持大脑的清明与觉知,处于一种非睡非醒、专气致柔的修炼状态……”
孔梦婷的讲解十分入微,梵念认真聆听着,刚开始还保持着大脑的清明,但听着听着,脑子就有些混沌了。
尤其是当那位孔师姐讲到《灵气吐纳要诀》之外的东西时,她完全不知其意,宛如在听天书。
梵念心中暗暗想道:“孔梦婷师姐原本是好意,给大家讲解一些《灵气吐纳要诀》之外的内容,作为对《灵气吐纳要诀》的补充,但什么‘闭外窍、开内景’、‘神返心中气自回’、‘搭鹊桥’,对于只在长生山学习了三个月基础知识的大家来说,还是太难以理解了,我还是只听《灵气吐纳要诀》的基本法吧,其他的东西,后面再慢慢请教灵兽殿的师兄师姐。”
敛去脑海中的杂念,梵念拍了拍脸,清醒清醒,然后重新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孔梦婷的讲经中。
一直到暮鼓声响起,孔梦婷才将这短短几百字的《灵气吐纳要诀》讲完。
梵念心想说,要是将这几百字拆解开来,恐怕这《灵气吐纳要诀》得是一篇十分冗长的道经了吧。
这样一本“天书”,就算发给普通人,普通人也看不懂。
难怪宗门要请内门的师兄师姐来给大家讲解了。
就是外门之中,能把《灵气吐纳要诀》原原本本注解一遍的人,也没有几个。
孔梦婷呼出一口绵长的气,淡淡说道:“今日讲经,就讲到这里了。若大家还有没有听明白的,明日内门一位师兄还会来九如台讲解《灵气吐纳要诀》,有时间的可以来这里再听一遍,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孔梦婷起身之际,一只白鹤翩然飞来,她飞身落到白鹤的身上,乘鹤离去。
梵念慢慢地起身,感觉自己的脚都麻木得没有知觉了。
从九如台离开,去膳食殿吃了晚膳后,梵念往寝舍走去。
离寝舍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听见了外厅中传来的抽噎声。
石小婉怯怯道:“……香芹,你别哭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趴在桌子上抽泣的宋香芹,手抬了抬,又放下,只能捏着衣袖,无助地看着。
宋香芹呜呜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情,今天去九如台听孔梦婷师姐讲解《灵气吐纳要诀》,我根本听不懂……”
石小婉轻声嘀咕:“我也听不懂啊。”
宋香芹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瞪了她一眼,“连修炼功法都听不懂,你怎么还能这么云淡风轻的说话的?你不羞愧懊恼自恨吗?”
“要是被陈如风和梵念两个人甩在了身后,你和我还有什么颜面和底气在她们两人面前大声说话?”
石小婉咬着唇,小声道:“没有这么夸张吧……其实一天到晚,我们和陈如风、梵念也见不到几面啊,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山上杂务这么重,哪有心思想别的……”
就像今天,虽然山上休沐,寝舍内也都见不到其他人的人影儿的。
忽然,半掩着的门被推开,宋香芹背过身去,擦了擦脸上的泪,转过身来,率先发难,“你偷听我们说话?”
梵念翻她一个白眼,懒得与她多说一个字,径直就往里屋去了。
宋香芹看了看里屋的方向,皱眉道:“她刚刚究竟有没有听见我们说话?”
石小婉摇摇头,说道:“我说话声音轻,她应该是没听到的,而且我们也没有说她什么坏话,她听见了就听见了吧。”
宋香芹脸上神情变换,有些复杂,她咬着后牙槽,低声道:“我忘了,梵念今天也休沐,她一定是去听了孔梦婷师姐讲经,所以现在这个时辰才回来。”
九如台的人太多了,宋香芹和石小婉去听经的时候,没有看见梵念,同样的,梵念也没有看见她们二人。
她们寝室六人,梵念、石小婉、宋香芹都是每月月底休沐,胡翠、苏沛儿、陈如风则是初一才休沐。
梵念回屋拿了纸墨笔砚后,来到外厅,拉开一张椅子,给《灵气吐纳要诀》做释义。
她得把她还记得的东西先写下来,以免待会儿忘了。
梵念专心地研着墨,无视掉身后宋香芹和石小婉的目光。
宋香芹盯了梵念的背影一会儿后,拉着石小婉出门去。
“香芹,为什么梵念回来了,我们就要出来啊?”
石小婉揉着被宋香芹抓得有些疼的手腕,不解地问道。
宋香芹看了眼四周,十分寂静,她掀了掀衣袍,在石梯上坐下,“当然是不想说话被她听到了。”
“你看见她在做什么了吧?”宋香芹有些嫉妒,自顾自回答道,“她在给《灵气吐纳要诀》做注释!”
“做注释怎么了?”石小婉单纯地问道。
宋香芹被她气得一噎,没好气道:“这说明她记得孔梦婷师姐讲的内容,今日的讲经,她都记下了,已经领先我们一大截!”
石小婉懵懂地明白了宋香芹的嫉妒和攀比之心,“可是这能怎么办呢?她和陈如风在上长生山之前就认识字,两人又如胶似漆,经常一起探讨道经典籍,学习心得,人家就是比我们聪明还努力啊,又不能把她们的脑子换给我们……”
宋香芹:“……”
“你到底哪头的?老是帮着她们说话做什么?如果不是陈如风当初抢占了那两个蒲团,她和梵念抽的签就是我们的了,要是我们被分配到了灵植殿、灵兽殿这两个地方去,我们也有时间去识文殿认字,怎么会落后陈如风和梵念两个人?”
宋香芹对于自己抽到的签耿耿于怀至今,还是不能释怀。
石小婉沉默着,不想说话。
她不明白,自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宋香芹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有些事情,不是你否认,它就不存在的啊。
在凡俗界的时候,人有三六九等之分,到了长生山,还有真传、内外门和杂役的区分呢。
宋香芹和石小婉回到寝舍的时候,陈如风、苏沛儿和胡翠都已经回了寝舍。
外厅里的油灯昏黄如豆,陈如风和梵念坐在一块,梵念用朱笔在陈如风的《灵气吐纳要诀》上面圈了一些字词。
“这几个地方,我还有点没有听懂,明日你去九如台听内门师兄讲经的时候,替我多留意一下这几个地方吧。”
陈如风点点头:“可以,没问题。”
另外一边,胡翠指着一个字,问苏沛儿,“这个字怎么念啊?”
苏沛儿生着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此刻眼睛微瞪,无语地说道:“我都给你说了几遍了,你怎么还没记住,你是榆木吗?”
胡翠挠着头,被骂了也不生气,嘿嘿傻笑道:“我又忘了嘛。”
苏沛儿心想,“算了,我和傻子计较什么,胡翠傻是傻了一点,但胜在听话,平时帮我跑腿洗衣服什么的,从无怨言,这样来看,她可比寝舍的其他人好多了,世人不知道的是,傻子的真心其实难能可贵。”
自我安慰了一番后,苏沛儿冷着脸说道:“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这两个字念zhuo hui,口呼浊秽,若寒蝉蜕壳,缓缓徐徐,你要是实在记不住,就在旁边写上‘污秽’两字,你看见‘污’字,自然知道后面那个字念什么了。”
胡翠连连点头,再三保证:“我这次肯定记下了。”
苏沛儿严苛地说道:“明天内门的师兄会在九如台讲解《灵气吐纳要诀》,你今天晚上必须把整篇内容都背下来,不然师兄在前面讲,你连地方都找不对。”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宋香芹没有回里屋,而是也拉开一张椅子,在桌前坐了下来,翻读着《灵气吐纳要诀》。
只不过她的心思没有在书上,两只耳朵竖起,听着梵念给陈如风梳理《灵气吐纳要诀》的重点。
“手结子午……也就是掐子午印,左手代表阳,掐午位,意为降心火,右手象征着阴,掐子位,意为升肾水。两手一抱,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太极圈,象征着心肾相交、水火既济、阴阳平衡。”
“嗯……然后你双手这样,环抱于小腹前。”
梵念纠正着陈如风的姿势,“手印不要太僵硬,指诀再松一些,自然一点。”
“这样么?”陈如风一边调整着手印,一边问道。
梵念皱着眉毛,说道:“应该是吧,我也看不太出来你的指印是不是松紧适宜的,你自己感受一下,孔师姐说,结子午印关键是要‘意’到,意这种东西,玄乎缥缈,不好描述。”
一直到后半夜,寝舍中的声音才逐渐湮灭。
没两个时辰,朦胧的天光就亮了起来。
晨钟声之前,梵念已经洗漱完毕,也到膳食殿用了早饭,到灵兽殿画卯了。
“梵师妹。”
她刚刚画完卯,门外戴小萱手里拿着两颗灵卵,向她招手。
梵念走过去,施了一礼,问道:“戴师姐寻我有何吩咐?”
戴小萱轻轻笑道:“都是灵兽殿的人,不必这么一板一眼地唤我的,你喊我小萱师姐就行。”
“我唤你过来,也没什么别的吩咐,就是把这两颗灵卵交给你,你和张丹分了吧。”
戴小萱说道:“距离你们来到长生山,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如今宗门也传授给了你们灵气吐纳的心法,你们可以开始正式修炼了,但初入道途的人想要感知天地灵气,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杂灵根。”
“这莲花鸡的灵卵中蕴含着一丝微弱灵气,将它吃下,对你引气入体或有帮助。当然,最好的法子还是服用一粒引气丹,不过引气丹需得到贡献阁兑换,于你而言,还是太贵了一些。”
梵念现在只有三十贡献点,她不知道戴小萱口里的引气丹要多少贡献点才能兑换到,只是把这个地方记了下来,心想着有时间的话去贡献阁看一看,知道了引气丹所需要的贡献点,她也好有个数。
莲花鸡的灵卵比一般的鸡蛋要小一点,只有水煮蛋的蛋黄大小,已经被煮熟了,热度经久不散,就是放十二时辰也没有问题,梵念把两颗灵卵放进自己的荷包里面,就要告别了戴小萱,去鸡舍当值,戴小萱递给她两本书,说道:
“这《清静养神篇》你拿着,下去后好好读几遍,明日起,你和张丹也要开始与我们一起诵读《养神篇》,开始做早课了。”
梵念双手接过《清静养神篇》,郑重道:“我记下了。”
戴小萱扬扬手,微笑道:“去吧,今日只有你一人在鸡舍当值,辛苦了。”
梵念觉得还好,在她看来,其实养鸡这个任务还是蛮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