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暖喉咙有些发紧。
纪显俊临死前那句带着哽咽的“我真嫉妒……”，那句没头没尾的“你没有心”，此刻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她之前只是隐约有所猜测，此刻被蒋萝点破，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和沉重感攫住了她。
她从未给过纪显俊任何超越同学界限的暗示，甚至在他受伤后，那份探望也仅仅出于对竞争对手的惋惜和同情。
却没想到，这份她早已遗忘的、微不足道的“善意”，竟在他偏执的内心埋藏了这么多年，最终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呈现。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这些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最深处，像藏起一枚苦涩的坚果。
蒋萝看着她沉默的侧脸，又笑了笑，带着点释然：“我早就知道了，所以从来没奢求过他什么。他对我……也算仁至义尽，至少没让我卷进更糟的事情里。”她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
没过多久，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一名年轻女警进来，客气地请苏小暖和蒋萝分别去做笔录。
询问室里，灯光依旧明亮。
苏小暖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从接到挑战书到纪显俊中弹身亡，再到狙击手跳楼，尽可能客观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只是在提到纪显俊最后那些话时，她省略了关于“白月光”的部分，只说他情绪激动，提及了过往和母亲生病的事。
做记录的警察认真地记着，偶尔抬头确认一两个细节。
做完笔录，签完字，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苏小暖走出询问室，感觉身心俱疲，像是打了一场耗尽全力的比赛。
刚走到警局大厅，就看见陆铮等在那里。
他换下了之前那身沾了些许尘土的便服，穿回了笔挺的警用衬衫，只是眉宇间的疲惫挥之不去。
“我送你。”他言简意赅。
苏小暖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我的车在那边，自己能回去。”
陆铮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秦浩然正从走廊另一头晃过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有点欠揍的嬉笑表情，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然后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转身又溜达回去了。
陆铮：“……”
苏小暖看着他那副有点窘迫又强行维持冷峻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
她主动开口，打破了这略微尴尬的气氛：“陆警官，这段时间都没见你来光顾我的小摊，还以为你吃腻了。”
陆铮立刻摇头，表情认真：“没有。是最近案子多，抽不开身。”他顿了顿，简略地解释，“之前那个月圆杀人案，你知道的，最近又有了新动静，我是专案组的。加上纪显俊这条线……接下来一段时间，估计会更忙。”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连日熬夜的沙哑，但条理清晰，透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稳。
苏小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知道了。那你……注意安全。”
两人一时又没了话。清晨微凉的空气流淌在之间，带着一种微妙的张力。
最终，陆铮只是沉声道：“嗯，你也是。回去好好休息。”
苏小暖“嗯”了一声，转身走向她那辆朴实无华的三轮小吃摊车。
她利落地解锁，骑了上去，发动车子。
陆铮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辆小三轮融入清晨稀疏的车流，直到看不见为止。
赵黎玥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抱着手臂，冷艳的脸上带着一丝调侃：“眼光不错嘛，陆队。这小丫头，看着软乎，骨头硬得很。”
陆铮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立刻被他用惯常的冷淡掩饰过去。
他瞥了赵黎玥一眼，没接话，只淡淡道：“回去开会。”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警局大楼。
苏小暖没有直接回家。
她骑着三轮车，在渐渐苏醒的城市街道上穿行，最后停在了自家小区的物业办公室楼下。
她抬头看了看那个熟悉的窗户，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楼。
敲响物业小刘家的门时，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一条缝。
小刘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看到门外的苏小暖，明显愣了一下。
“小苏老板？这么早……有事？”
苏小暖看着他，直接问道：“刘师傅，你认识纪显俊吗？”
小刘脸上的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认、认识啊……我们一个村的。他……他前几天是来找过我，在我这儿借住了几天。不过前天他就走了，啥话也没留。”
他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安，“小苏老板，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苏小暖看着他脸上真切的疑惑和担忧，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
小刘应该并不知道纪显俊具体做了什么，只是出于同乡之情提供了暂时的落脚点。
她叹了口气，没细说，只是道：“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打扰你休息了，刘师傅。”
和小刘道别后，苏小暖才真正回到了自己那个安静的小窝。
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纷扰暂时隔绝。她靠着门板，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甚至顾不上洗澡，只匆匆用湿毛巾擦了擦脸刷了个牙，便一头栽倒在那张柔软的小沙发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调皮地跳跃在苏小暖的眼皮上。
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她习惯性地看向次卧，却发现房门大开。
走进去一看，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赵黎玥的东西都搬走了，只剩下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和空荡荡的衣柜。
床头柜上，放着那把她留给苏小暖的钥匙。
看着骤然空荡起来的房间，苏小暖心里也莫名空落了一下。
虽然赵黎玥话多了点，但这段日子的陪伴，早已让她习惯了家里有另一个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