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不是一般小孩,她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人。”宋副将没有明显表态。
齐云舟气岔了:“那您觉得,我被人当众羞辱,还得谢谢对方吗?”
宋副将稍作思考,正要说话。
夏浅浅却快他一步,率先开口:“虽然我不在乎。但你非要谢谢我的话,也行。我呢,善人做到底,可以再赏你一脚。”
【踩他,把他踩在脚底下。】
齐云舟抬起胳膊,指着她的鼻子:“人狂必有祸。夏浅浅,你太嚣张了……”
他到底还是沉不住气,爆发了。
可夏浅浅却镇定自若,“我会不会发生天灾人祸,尚且不知。但我敢保证,你接下来的生活怕是不好过了。”
然后,在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之际,她抓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折。
“天杀的!”
“断、断了。我的胳膊要断了?!”
万蚁噬心的剧痛钻入骨头缝里,齐云舟额头沁出丝丝汗珠。
他痉挛不止,稚嫩的小脸浮现出嫉恨,还有不甘。
【叫叫叫,就你会叫,是吗?】
夏浅浅小眉毛拧成麻团。
事实上,她没有折断他的胳膊,他仅是脱臼罢了。
【烦,真烦。烦死了!】
他声量很高,又细又尖锐,就像有人拿锯子在耳畔使劲拉,令她浑身不适。
夏浅浅忍了又忍。
最终,还是没忍住。
“白眼狼,吃我一拳!”她嘿哈一下,将齐云舟一拳打出府外。
可见她用了十足的力气。
“浅浅,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宋副将并非埋怨她,而是实在出乎意料。
夏浅浅扬了扬小粉拳,理直气也壮:“无碍,他死不了。”
不是,这是死不死得了的问题吗?
他只是想弄明白,她为什么打人?
蒋氏吐出一口浊气,明显被外孙女惊到,但她还算稳得住:“老宋,我觉得云舟……好像长歪了。”由于没有证据,她不好多言。
【他长歪了?也不尽然。依我看,他的心生来就是黑的!】
孟氏深深认同,“浅浅,你下次再打人,可别亲自上手了。瞧你,手都红了。”
夏浅浅煞有其事地点头:“昂,我听娘亲的。我会事先备好铁锅,或者铁锤,直接砸过去。”
太尉府门口。
齐云舟依然清醒,没晕。
乍然听见孟氏母女俩这对话,他卡在喉咙里的淤血,径直从嘴角流出。
“你们欺我、笑我、辱我、害我,不过是看我弱小,也是在赌我没有前程,所以反击不了。但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便灭天……
总之,是非成败,我自己说了算!”他一边咳嗽,一边倔强地、一字一字吐露。
以此保全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但是,夏浅浅却没有留给他体面,“灭天?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退一万步说,她好不容易补好天界的窟窿,哪能任由他搞破坏?
她操起一旁的茶杯,奶凶奶凶地投掷过去。
茶杯磕到齐云舟的脑门,落在地上。
碎成一片,又一片。
他眼前一暗,晕了过去。
在闭上眼的一瞬间,他恍惚听见夏浅浅暴躁的小奶音:“再瞎逼逼,我就先灭了你!”
卒。
和夏浅浅首次交手,他完败。
突发如此变故,宋副将自然待不下去。
他没有对夏浅浅发难,而是简单叙说了一下自己带过来的谢礼,便领着齐云舟去了医馆。
宋副将送给老太尉的,是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
送给蒋氏的,是一颗千年人参。
至于孟氏,则是璀璨而罕见的夜明珠。
夏浅浅也有份。
回到院落。
夏锦书正好从学堂回来。
“妹妹,你收了礼物,不应该喜笑颜开吗?”就跟平常一样。
但此时,她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
夏锦书表示奇怪。
“没有零嘴,只有雕像。”夏浅浅趴在桌面,晃了晃手中的礼物,“而且这雕像又破又烂,一看就知道磨损严重。”
雕像用花乳石镌刻,经过了层层打磨,使用涂、染、描、刷等手法,从而完成。
它饱经风霜,有些年头了。
边边角角磕磕碰碰,俨然磨损严重。
“再有,它掉漆了。”
并非崭新的。
“这雕像是城隍爷。”有人凑到夏锦书跟前说过事情的始末,“历朝历代以来,百姓拜鬼神、重信仰。
城南的城隍庙兴盛,据说很神奇,一求一个准。我身边的同窗,几乎都去过。”
孟氏理了理小女儿脸侧的碎发,“你别看这雕像看上去寒碜。但正是如此,才显得更为宝贵。”
她神色微荡,话语一顿。
随后,她又继续道:“这雕像承受住岁月的考验,还被无数香火熏陶过,由资深道士所赠,尤为稀罕……它本是你宋爷爷为孙子所求,而今却转手给你,显然是疼爱你。”
宋谦然患有眼疾。
宋爷爷求得城隍爷雕像,意图清晰。
“那他的这份情谊,我笑纳了。”夏浅浅不是不知好歹,“但其实,我用不上。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等哪天,我还是还回去吧。”
“妹妹,既然雕像就在跟前,你可以试着向城隍爷许个愿。或许,你能心想事成。”夏锦书说道。
孟氏搭茬:“确实是值得一试的建议。”
“你们让我拜他?那不是倒反天罡吗?”夏浅浅摇摇脑袋,身后编的粗辫子跟着一甩一甩,“他受不起。”
【我这一拜下去,城隍庙坍塌事小,城隍爷神魂俱灭事大。】
庙宇坍塌?
神魂俱灭?
不过是一拜而已,有这么严重?
“那妹妹,依你说的,你不拜就不拜。我一个人拜就好了。”夏锦书说着,将雕像稳稳当当摆好在桌面,他膝盖一屈,便要跪下来。
【啊?三哥拜他,还不如拜我。】
夏浅浅咬了口桑葚。
是酸的。
还有一点甜。
【我灵验,比他还灵。】
好的,妹妹。
我听劝。
他调转了个方向,虔诚地朝妹妹磕头。
孟氏怔然,也不知哪一根筋搭错,她道:“要不浅浅,我也拜一拜你?”
她有所思,亦有所求。
夏浅浅忽闪着长睫毛,一双清澈漂亮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你可以不用。”
【娘亲不拜我,也无妨。因为,我早就许她一生荣华,一世长宁。】
满足感充盈在心田。
这一刻,时间好似被定格,孟氏觉得无比幸福。
走出太尉府的宋副将。
他心潮起起伏伏。
能当上军营里的二把手,并非愚钝之人。
只是从前,他从未往那一方面想过。
齐云舟是真的包藏祸心吗?
而他,竟是引狼入室?
可齐云舟到底在背地里干了什么,才会引得浅浅如此憎恶?
到了医馆,宋副将还是捋不清混乱的思绪。
后来,他让人给齐云舟上了药。
天空渐渐暗沉。
他立在窗边,陷入沉默。
蓦地,身后传来一句句压抑着粗喘的恶言恶语:“一刀、两刀、三刀,我势必要划花她的脸,毒哑她的嗓子!就像当初我对谦然那般……”痛下死手。
紧随着,齐云舟直愣愣坐了起来。
他满头大汗。
眼底的毒辣赤裸裸,还没有来得及褪去。
让宋副将看了个完全。
登时,宋副将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唰的一下,从头冷到脚。
那一种冷,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