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清那日终究没有给姜灼回答。
姜灼也只敢讪讪上车,返程回京。
确实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回想此事的姜灼不禁感叹自己的天马行空。
前世,在苏砚清权势最盛之时,京中权贵为了拉拢他,未尝没有送过名妓美妾,但都被他一一回绝。
自始至终,苏砚清院中都只有姜灼一人。
当然,苏砚清也没对破相的姜灼多看几眼,只当家中多养了个人。
苏砚清不好女色至此,实在让人怀疑他有些不可明说之癖好。
于是,亦有胆大者率先向苏府送了男伎,结果直接被乱棍打出了府邸。
由此看来,这位苏大人确实是对女子格外恩待些。
京中上一个如此空置后宅的翰林学士,是姜惇。
因而苏砚清种种行径在外人眼里,便成了要学姜惇遗风,为自己拜相做准备。
逝者已逝,何况前世的父亲还有罪臣之名担着,姜灼对于这些揣测并不在意。
以姜灼的想法来看,苏府后宅空置的唯一原因就是苏砚清嫌女人又蠢又麻烦。
苏砚清虽然未曾明说,但他每一次看见丫鬟犯错,婆子多嘴时,眉眼中的那种不屑和疏远都未曾刻意隐藏过。
若沈观芷尚未婚配,那与苏砚清料想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可惜,世间事没有如果。
前世身处苏府后院的姜灼也曾学过诗词歌赋,但不得不说,有些事是需要天赋的,姜灼于音律舞蹈一点即通,但写出来的词文却如一朵没有香气的花,使人一看便知徒有其表。
姜灼放弃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苏砚清的心都是一堵不可破解的城墙。
苏砚清太聪明了,跟沈观芷一样,他们的心思总是令人捉摸不透,免不了要时时设防。
姜灼自诩做事太过固执,心思不算太灵光,便存了心思有意躲开,或者避免在这些聪明人面前露出爪牙,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回到姜府的姜灼继续忙忙碌碌。
手头铺面整顿,给浦城老家写信,少女失踪案,桩桩件件都被提上日程。
与凌恒立下的一年之约将近,姜灼打算只将规模大的京城铺子留下,其余的各自关店。
给姜慎写信自然是为了苏砚清一事,只是倒也不急在这一时解除婚约。
至于少女失踪——
“京城近来已经没有少女失踪了。”
赵翊白是如此告诉姜灼的。
也是在婚约一事后,赵翊白与姜灼彻底统一了战线,姜灼没有明面上参与新政官员开的聚会,但赵翊白倒是常常与姜灼私下会面,说起朝中发生之事。
赵翊白的潜入姜府,与凌恒的夜访闺阁并不相同。
戴着面具的赵翊白只在白天乘着一架没有标志的马车前往姜府,对外也只称是姜灼请的驯马师傅。
姜灼略微一愣,很快想起芸娘所说的“那位大人很快就要离京”、“最后一次机会”之类的话。
“那殿下是否知晓淮南东路转运司庞破山庞大人是何人?”
姜灼转而小心问道。
“自然,”赵翊白不解地扬起眉头,“这是刘贵妃亲弟。”
刘贵妃。
姜灼深吸一口气。
那是景王的生母。
简单与赵翊白说了自己掌握的证据,姜灼很快下了定论:
“少女失踪案或涉及旧党受贿。”
赵翊白点点头,正欲表示自己了解,会往下查。
门外的铜花慌慌张张地低声来报:
“小姐!苏大人来了!”
屋内的姜灼和赵翊白均是神色一凛。
二人眼神交换了下眼神,赵翊白主动走近了书房的屏风后,而姜灼也重新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正欲笑着出门迎接这位未婚夫君。
苏砚清却不容分说,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
“快趁热,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姜灼一愣,这才看到跟在苏砚清身后的小箬端了一个食盒。
青瓷碗中汤色浓郁,纤细麦面盘卧其间,各色羊肉片卷,火腿红丝和春笋嫩尖更是纷缀其上
是一碗长寿面。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自己的生辰。
姜灼心中一动,拿起了筷箸。
汤鲜面韧,是熟悉的味道。
前世在苏府的时候,每逢生辰,侍奉自己的下人也都会送上这样的一份面条,先前总觉得是苏府下人礼遇自己,如今看来这应该是苏家的习俗。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姜灼最后只说了句:
“……很好吃。”
苏砚清依旧笑意温和。
呈着托盘的小箬却再次上前一步。
是一件月白色的桃纹素服,内里以凌为衬,若隐若现的折枝桃银线暗绣袖口,光线流转间更显繁叶硕果繁盛可爱。
姜灼忽的一怔。
“小姐!这衣衫颜色素雅浅净,在孝期也可以穿的。”
发现姜灼出神,在旁的铜花以为姜灼是在担忧守孝期不能着华服的问题,遂小声帮腔道。
苏砚清赞同地点点头。
“苏某制此衫时已问过礼部,确实是符合礼制的,郡主若是喜欢,现在就可以换上试试。”
说着,苏砚清就将目光移向了书房处的那扇锦绣山水屏风。
成衣上身一般都是要先试试的,以便身量不合,后续修改尺寸。
但问题是今天书房屏风后面还有个赵翊白!
姜灼脸色一白。
虽说赵翊白上访姜府并非什么礼法不容的事,但自己毕竟当着未婚夫的面,在屏风藏了其他男子。
这属实是有点……
姜灼莫名有了一种偷情被发现的窘迫感,于是不免有些紧张地婉拒道:
“不、不用试了,这是苏大人费心挑选的,料想一定合身。”
苏砚清笑意浅浅:
“这还是按阿灼在衢州时的身量定制的,京中事务劳心,不知道阿灼如今是否清减了些。”
屏风后微微传来异响。
“太后对我很是照顾,苏公子不用烦心。”
姜灼赶紧答话,转移注意力。
苏砚清却依旧笑着继续:“那就好,说来也是缘分巧合,早在衢州遇险时我们便已一同出生入死,扮作夫妻,如今婚约之事已过圣裁,你我二人也可直接往来,不用再避男女之嫌。”
姜灼笑意一僵。
苏砚清这话说得很刻意,像是特意说给什么人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