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滚滚的黑烟，只有一股淡淡的热浪，夹杂着些许硫磺的气味，顺着高高的陶管烟囱，飘向了昏暗的天空。
炉子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几百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此刻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的泥塑木雕。
“呼……”
一股炽热的风从炉口扑面而来，吹得最前面几个人的胡子都有些卷曲。
“热！好热！”一个校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股热力，带着一种蛮横的穿透力，比他们平日里烧的那些杂木干柴，要霸道得多。
“咕嘟……咕嘟……”
就在众人震惊之时，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声音响了起来。
程之韵不知何时在炉子上放了一口小铁锅，锅里装着半锅清水。此刻，不过是点燃蜂窝煤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那锅底已经开始冒出一串串细密的气泡，水面也开始翻腾，升腾起袅袅的白汽。
水……要开了？
这么快？！
霍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倒映着那十二簇幽蓝的火焰，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
他大步流星地冲到炉子前，伸出那只饱经风霜、布满老茧的手掌，在炉口上方一尺高的地方悬停。
一股凶猛的热浪，瞬间烫得他手心发疼。
他猛地缩回手，脸上那震撼的表情，瞬间被一种狂野到极致的喜悦所取代！
“哈哈！哈哈哈哈！”霍靖仰天大笑，笑声雄浑，震得周围人的耳朵嗡嗡作响，“好！好一个黑疙瘩！好一个能变成金元宝的小玩意儿！”
他一把抓住身边霍启的肩膀，用力摇晃着，状若疯癫：“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没有浓烟！火力比精炭还猛！烧水比烧油还快！”
霍启被摇得七荤八素，但他脸上的表情比霍靖还要激动，他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吼道：“看到了！大将军！末将看到了！这玩意儿……这玩意儿是神物啊！”
“神物？不！”霍靖猛地松开他，一双火热的眼睛死死锁定了程之韵，“这不是神物！这是比神物更实在的宝贝！”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程之韵面前，这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从不皱眉的抚远大将军，此刻竟有些语无伦次。
“程先生……我……我……”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发自肺腑的感慨，“霍某，服了！心服口服！”
程之韵看着眼前这个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将军，平静地笑了笑：“大将军，现在您还觉得它又脏又臭吗？”
“不脏！不臭！”霍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谁敢说它脏，老子第一个扒了他的皮！这哪里是黑石头，这分明就是一块块码放整齐的金元宝！”
他猛地一挥手，对着身后那群已经彻底沸腾的兵士们下令：“都听好了！从今天起，这蜂窝煤的方子，还有这炉子，就是我抚远大营的最高机密！谁敢泄露半个字，军法处置！”
“是！”几百人轰然应诺，声震四野。
他们看向那堆黑煤泥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不再是令人嫌弃的脏东西，而是一座座闪闪发光的金山银山。
“大将军。”顾文珏在此时上前，他的脸上也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此物若能量产，我军中柴薪之耗，至少可节省八成。省下来的银两，足以让所有兵士的冬衣都换成新棉，甚至还能多添置上万石的军粮。”
顾文珏的话，像是一把精准的算盘，瞬间拨动了霍靖心里最敏感的那根弦。
省八成！
这是什么概念？
抚远大营几十万人的吃喝拉撒，每日消耗的柴薪都是一个恐怖的数字。这八成省下来，一年就是一笔足以让户部尚书都眼红的巨款！
霍靖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看向那块还在稳定燃烧，火苗没有丝毫减弱的蜂窝煤，眼神灼热得仿佛要把它融化。
“不够！还不够！”他喃喃自语，“光是省钱，太屈才了！太屈才了！”
他猛地转身，对着霍启厉声喝道：“霍启！”
“末将在！”
“再给你加派三百人！今天连夜，把黑风坳给本将军围起来！不，是在那里直接建一个营地！派重兵把守！从今往后，那里的每一块黑石头，都是我抚远大营的军用物资！”
“再传令下去，让军中所有铁匠营、伙头营的管事，明日一早，全都来西山坡集合！本将军要让他们亲眼看看，以后做饭锻铁，该用什么东西！”
一道道命令，从霍靖口中接连不断地发出，每一道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场由一块煤饼引发的能源革命，就在这南境的荒山野岭之上，以一种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看着陷入狂热的霍靖和兵士们，程之韵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她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叮！恭喜宿主成功点燃文明之火，开启初级能源应用新篇章！】【系列任务【丰饶之路】第二环已触发！】
【任务名称：炉火的温度】
【任务要求：在一个月内，生产并销售出第一批配套炉具，总数不得少于一百套。】
【任务奖励：积分2000点，解锁【副业】板块全新分类——【生活用具】。】
程之韵的心跳快了半拍。
她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还在亢奋中的霍靖。
“大将军。”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蜂窝煤虽好，但您看。”她指着那个简陋的砖石炉子，“这样的炉子，粗陋笨重，热量也散失了大半。若想真正将这煤的效力发挥到极致，让它走进千家万户，光有煤，还远远不够。”
霍靖一愣，狂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
是啊，他光想着煤好了，却忘了这东西得有合适的家伙什来烧才行。总不能让老百姓家家户户都去砌这么个土台子吧？
“那……依先生之见？”霍靖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请教的意味。
程之韵没有说话，她转身回到临时搭建的草棚里，片刻之后，拿出了一卷早就准备好的图纸，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那是一张用炭笔精心绘制的图样。
图上画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铁家伙。它有一个圆滚滚的肚子，下方是通风的炉门，上方是平整的炉面，可以放置锅具，侧面还有一个预留的接口，似乎是用来连接烟囱的。
整个设计，精巧、紧凑，充满了工业造物般的美感。
“这是……”顾文珏第一个看出了门道，他的眼中闪烁着惊叹的光芒，“这也是一种炉子？”
“没错。”程之韵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划过，“我叫它‘蜂窝煤炉’。它用铁水浇铸而成，一体成型。内部结构经过特殊设计，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热量，既可以烧水做饭，又能散发热量为屋子取暖。最重要的是，它小巧、耐用，而且……便宜。”
霍靖凑过去，死死盯着那张图纸，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虽然不懂什么结构设计，但他能看懂这东西的用途。
一个铁炉子，能做饭，能取暖，烧的是最便宜的黑石头，还不呛人……
如果这东西真的能造出来，并且价格便宜……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的脑海。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程之韵，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发颤。
“程先生，你的意思是……工坊的第一个产品，不是紫玉薯糕，而是这个炉子？”
“大将军英明。”程之韵微微一笑，收起了图纸。
“紫玉薯糕是好东西，但它是锦上添花。而这个炉子，对于南境无数在寒冬里瑟瑟发抖的百姓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清晰而有力。
“我们先不卖点心，我们卖炉子！卖一个能让南境所有寻常人家，冬天不再挨冻，做饭能省一半柴钱的炉子！”
“大将军，您想一想，当第一场冬雪落下时，整个抚远城的百姓家里，都升起了我们卖出去的炉火，那是怎样一副光景？这桩生意，比紫玉薯糕，要大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