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七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手里的茶杯倾斜了都未曾发觉，温热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
顾文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不是没见过惨状的文弱书生，他曾在京营历练，他明白，几十万失去土地和食物的人汇聚在一起，那不是流民，那是一股足以倾覆一切的洪流。
朝廷，现在一定焦头烂额。
而程之韵，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脑海里却“嗡”的一声，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炸响了。
【叮！检测到大型社会性危机事件：北境大旱。】
【触发特殊任务链：荒年活民。】
【第一环任务：授人以渔。】
【任务描述：危机即是转机。宿主需在七日内，向大雍朝廷提出一个有效安置流民，并能创造长期价值的完整方案。方案被采纳后，即可完成任务。】
【任务奖励：积分点，【副业区】随机图纸一张。】
五万积分！
程之韵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比她和顾文珏辛辛苦苦烧砖、设计三联窑赚到的所有积分加起来还要多！
这系统，竟然还能靠解决社会危机来刷积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种田经商了，这是让她直接参与到这个国家的命运里去！
“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宋远没注意到程之韵的异样，他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朝中那些相公们，现在肯定天天为了这事在金殿上吵得不可开交！圣上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稳定人心的祥瑞，一个能转移视线，给天下人画一张大饼的希望！”
他猛地停住脚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文珏和程之韵。
“你们的棉花，你们的纺车，就是这张饼！就是这个希望！我们必须快！在那些流民冲垮州府之前，把这份祥瑞送到圣上面前！”
顾文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向程之韵，发现她也在看自己，那双眼睛里没有慌乱，反而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
他瞬间明白了。
“宋督造，你先别急。”顾文珏的声音沉稳下来，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造纺车，需要最好的材料和最可靠的工匠。此事，不能假手于人。”
“老夫明白！”宋远立刻接口，“官窑里有几位木工和铁匠，都是跟了老夫十几年的老人，嘴巴严，手艺好！材料，督造司的库房里有的是上好的硬木！你们只管画出图纸，剩下的，老夫来办！就算有天大的干系，也由老夫一力承担！”
他这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押在了这张赌桌上。
“好！”顾文珏不再犹豫，“我今晚就画图。三天，三天之内，我把所有零件的图纸都交给你。”
“太好了！”宋远激动地一拍大腿。
然而，程之韵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不，宋督造，光有棉花和纺车，还不够。”
宋远一愣：“还不够？程娘子，这已经是泼天的功劳了！”
“功劳再大，也只是祥瑞。”程之韵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圣上现在最头疼的，是几十万张等着吃饭的嘴，是几十万双无所事事、随时可能变成乱匪的手。我们不仅要给圣上希望，还要给他解决问题的刀！”
她看着一脸茫然的宋远，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方案，叫‘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宋远嘴里咀嚼着这个新鲜的词汇，眼中满是困惑。
“没错。”程之韵的思路在系统任务发布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比清晰，“我们建议朝廷，将南下的流民，由官府出面组织起来，统一南迁至南境三州。”
“南境？”宋远皱起了眉头，“那地方瘴气横行，土地贫瘠，流民去了，吃什么？怎么活？”
“这就是我们的‘海岛长绒棉’派上用场的时候了！”程之韵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这棉花喜热喜湿，南境的气候正是它的天作之合！朝廷可以开辟官办的‘御棉场’，让流民去开垦荒地，种植棉花。朝廷提供最基本的口粮，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等棉花种出来，再建起官办的纺织厂，用我们的‘珍妮纺纱机’纺纱织布！织出来的布，就是‘御赐贡布’！一部分上缴国库，充盈内帑；一部分可以直接卖给番商，换取真金白银！”
“这样一来，流民有了活干，有了饭吃，就不会闹事。朝廷不但不用花费巨额银两赈灾，反而能开辟一个新的财源。南境的荒地得到了开发，几年之后，那些流民就地落户，就成了大雍新的编户齐民！宋督造，您说，这是一个一箭双雕，不，是一箭三雕的万全之策！”
程之韵一番话说完，整个屋子落针可闻。
宋远呆呆地站着，嘴巴半张，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脑子里一片轰鸣。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这哪里是什么农妇？这分明是一个胸藏百万兵的顶级谋士！
她提出的这个方案，环环相扣，将棉花、纺车、流民、南境开发、朝廷财政完美地串联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闭环。
这已经不是献祥瑞了，这是在给皇帝送上定国安邦的社稷之策！
“高……实在是高！”许久，宋远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看着程之韵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急切，变成了深深的敬畏，“程娘子，不，顾夫人……此策若能呈于御前，圣上……圣上定会龙颜大悦！”
顾文珏也是一脸震撼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他知道她聪明，却没想到她能看得如此之远，想得如此之深。
将一场可能动摇国本的灾难，变成推动国家发展的巨大机遇。这种手笔，就算是当年他父亲在世时，朝中最顶尖的谋臣，也不过如此吧。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七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兴奋和不可思议的神情。
“姐！顾大哥！我回来了！”他因为跑得太急，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镖局的事怎么样了？”顾文珏连忙问道。
“成了！”赵七大声喊道，激动得脸都红了，“我去了那家‘通达四海’！掌柜的听说是要送加急密信到南境总督府，一开始还直摇头，说路途遥远，兵荒马乱的，不敢接。”
赵七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继续说：
“可我按照你说的，加了钱！我说只要能送到，价钱随便开！那掌柜的眼睛都亮了！他把我请进后堂，说他们镖局正好有一趟大镖，三日后就要启程南下，护送一批重要物资。他们不仅能把信送到，还……还能让咱们派一个人，跟着他们的镖队，亲眼看着信，交到张总督的手上！”
赵七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池塘。
能派人跟着镖队！亲手把信交到张总督手上！
这比任何加急驿传，任何信鸽传书，都要稳妥一万倍！
“太好了！”宋远激动得一拍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如此一来，南境之事，便有了七成把握！”
他看向顾文珏，眼神里充满了期盼：“顾先生，你与张总督有旧，此行，非你莫属啊！你亲自去，当面将这‘以工代赈’的万全之策呈上，张总督他没有理由不信！”
此言一出，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顾文珏身上。
是啊，他是顾丞相的儿子，是张敬之的世侄。由他出面，名正言顺，也最有分量。
林颂宜的脸上却浮现出浓浓的担忧，她看了一眼程之韵，又看了一眼顾文珏，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赵七更是理所当然地连连点头：“对对对！顾大哥去最合适！我跟着顾大哥，给他当保镖，谁敢乱来，我捶死他！”
顾文珏却皱紧了眉头，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了程之韵。
他的眼神里，有询问，也有否定。
去南境？他当然想去。这盘棋是他和程之韵一起布下的，南境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他希望能亲手落下这颗棋子。
可是……
“不行。”开口否决的，是程之韵。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宋远急了：“顾夫人，这……这是为何？眼下还有比顾先生更合适的人选吗？”
“有。”程之韵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平静地吐出了一个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