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身子一抖,说不出话。殿上好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互相交换眼色——没人想到还有这事。
皇帝放下册子,沉吟半晌:“叶挽宁,你说的是真的?”
“儿臣不敢欺瞒陛下。”叶挽宁躬身,“女子行医或许会受人猜忌,但只要能治病救伤,便是正道。”
“儿臣以传承馆的名誉担保,女医专班的成员定会恪守医规,潜心学医,不辜负病患信任。”
突然,大臣们身后的裴执开口了:“陛下,臣有一言。”
叶挽宁一喜,抬眼望去。裴执穿着藏青袍子,身形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
“近年来民间医馆越来越多,鱼目混珠,应当整顿。叶大夫提议开设女医专班,增加行医人手是实情。”
“况且女医能照顾到不便就诊的女眷,实则利国利民。臣以为,可立新规,出台民间医馆规范政策。”
“女医专班可获准许,但要定好医规,如有违规,从严惩处。”
乍一听像是为朝廷着想,实则是在为女医专班铺路。叶挽宁有些纳闷。
裴执向来公事公办,怎么会为这事说话?难道是想把传承馆纳入朝廷管辖?
心里憋了股说不清的怨气,谢恩时她压根没看裴执一眼。
皇帝听了裴执的话,点了点头:“裴相所言有理。依你所说,推行民间医馆规范化新政,准叶挽宁开设女医专班。”
“太医院协同监督。”
孙承宗还想说什么,皇帝瞥了他一眼,他只好愤愤地闭了嘴。
出宫时叶挽宁走得快,没注意有人跟着。直到宫门口,李德全才追上来,压低声音说:“叶大夫,老奴有句话想跟你说。”
叶挽宁停下脚步:“李公公请讲。”
“裴大人为了这民间医馆规范化新政,承受了很大压力。”李德全叹了口气。
“孙承宗联合了三位宗室老臣,好几次上折子反对,都被裴大人压下去了。”
“裴大人怕你有负担,特意嘱咐老奴不要说,但老奴觉得,你该知道他的心意。”
叶挽宁怔住了,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闷闷的。
她想起刚才在大殿上,裴执说话时的眼神,分明是维护的意思,自己却误以为他想收编传承馆。
回到传承馆,她翻出母亲留下的药方,挑了几味护心安神的药材,亲自熬了起来。
药香弥漫在小厨房里,她望着药罐,心里滋味复杂。裴执帮了她,该谢谢才是。
可直接上门又怕显得刻意,最后她把熬好的护心丸装进素色瓷瓶,让伙计匿名送到相府。
小凯回来报告:“相府的人收下了,问是谁送的,我没说,只说是一位故人。”
叶挽宁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去收拾空厢房,准备招收女医徒。
没几天,皇帝赐给传承馆的题匾到了,红绒包裹着,十分体面。上面题着“女医济世”四个大字。
报名的女子把传承馆的门都挤破了——有贫困的家庭妇女,有想谋生的寡妇,也有像苏凝这样身世凄苦的孩子。
叶挽宁定了规矩:不收学费,管吃管住,学成后要在传承馆免费服务三年。
她挑来挑去,选了二十几个姑娘。苏凝成了她的助手,帮着教新入馆的女医徒。
开馆那天,传承馆张灯结彩,百姓们都来看热闹,纷纷说:“叶大夫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叶挽宁站在匾额下,看着那些眼里满是希望的女子,突然觉得,之前受的那些毁谤和困难,都值了。
裴执拿着那只素白瓷瓶,在手里摩挲着。他能嗅出来,药里加了甘草和莲子心——只有叶挽宁会这么调配。
身边的小厮问:“大人,这匿名送来的药,要不要检查一下?”
裴执摇摇头,拧开瓶盖倒出一粒药丸,扔进嘴里。药味微苦,又带着一丝回甘。
就像那个嘴硬心软的女人。裴执嘴角微微翘起,把瓷瓶放进怀里:“不用查,留着吧。”
叶挽宁看着空荡荡的抽屉,手指冰凉。
那本《青囊秘要》是娘留给她的遗物,纸张已经泛黄,边角被娘翻得有些磨损。
上面还有娘亲亲手勾画的经脉图和批语,也是娘修订国医典的依据之一。
前些日子娘还拿出来,核对过其中一个治肺痨的秘方。明明放在抽屉最里面,还上了铜锁,怎么会不见了?
“师父,会不会是凝儿昨晚收拾书房时,不小心放错地方了?”苏凝急得直跺脚。
一边跪在地上翻找一边擦汗,手指被地上的木屑磨出了血,自己都没察觉。
叶挽宁摆摆手。铜锁是从里面被撬开的,锁孔有撬动痕迹,肯定不是苏凝这老实孩子干的。
传承馆里来来往往的不是学徒就是伙计,谁会做这种事?
她抬眼一扫,正好看见柳如烟站在廊下,假意晾晒草药,眼神却老往书房那边瞟,小动作很不自然。
叶挽宁心下一沉。柳如烟进馆三个月,平日里就爱搬弄是非,总觉得自己不如苏凝受重视,私下没少议论。
前两天她还听见柳如烟问苏凝:“师父是不是把最厉害的药方都藏在那本书里?”
“柳如烟,你过来。”叶挽宁沉声道。
柳如烟一惊,手上的草药掉在地上,慌忙捡起来跑过来:“师傅,您叫我?”
“我娘的手稿不见了,你昨晚有没有看到谁进过书房?”叶挽宁冷着脸,目光紧紧盯着她,不放过一丝表情。
柳如烟心里一慌,连忙摆手:“没有啊师傅!我昨晚睡得早,压根没出门。”
“真的没出门?”叶挽宁又往前迈了一步,逼近她,“我昨晚肚子疼去茅房,可是经过了书房门口。”
“我清楚地看见,你从书房那边过来,对吧?”
柳如烟脸一白,嘴唇直打哆嗦:“是……是去茅房了,可我没进书房啊!”
“师傅你不能因为我经过,就怀疑我!”她突然嚎啕大哭,转身对着看热闹的学徒们喊。
“大家说说,师傅丢了东西,就往我身上赖!我知道,师傅一直偏爱苏凝,不看好我,可我也不能白背这个黑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