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夫人迟疑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夜间咳得最厉害,是不是总在三更天左右?”
“尤其是子时过后,阳气最弱,阴寒入肺,咳得最凶,连坐起身都费劲,是不是?”
这一句话出口,县夫人整个人呼吸猛地一滞。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年纪尚幼的小姑娘。
难道……
这小丫头,真不是普通人?
“我这咳嗽……拖了整整三年,遍寻名医无果,夜夜难眠,连说话都提不起气……你真能治?”
宋绵绵轻轻点头。
“能治,但需耐心调养,不能急于一时。您的肺气久虚,寒邪深入经络,需循序渐进,慢慢化解。”
县夫人深吸一口气,又问了一遍。
“你真能治?”
宋绵绵点了点头。
随即,她轻轻伸手一引。
“夫人先别着急,您先躺下,让我先为您扎几针,疏通经络,缓解痰阻。然后开几副调理肺气的方子,您先带回去吃个两日,看看是否有起色。若见效明显,再继续来治;若全然无用,那我也无能为力,彼此都不耽误时间,您说是不是?”
说罢,她从腰间取下一只小巧的蓝布针包,熟练地解开系绳。
手指一扬,针尖已稳稳落在县夫人肩井穴上。
县夫人顿了顿,只觉胸口那股闷胀的气息竟然悄然退去。
“您试试,嗓子还痒不痒了?”
县夫人一愣,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真的……不痒了?这、这怎么可能?我这几日咳得夜里睡不安稳,连说话都费劲,怎的一瞬间就好了?”
“嗯。”
宋绵绵轻轻点头。
“这只是第一剂药的效力,暂时缓解了您的风邪入肺之症。只要再吃几副药,配合清淡饮食,晚上睡觉就不会被咳醒了。”
此时,一个小丫头正安静地站在药柜旁,耐心等待抓药。
县夫人却顾不上这些,她环顾起这间略显冷清的小医馆。
越看心里越不对劲。
“这……怎么一个病人没有?平日里看病的人不是络绎不绝吗?怎的今日冷冷清清,连个影儿都不见?”
宋绵绵轻叹一声。
“上回惹了姜员外,从那以后,街坊们就不敢来了。他派人堵在门口,吓得病人都不敢进门。这铺子,怕是开不下去了。”
“等我收拾收拾,打算去别的城里闯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去别的城?”
县夫人一听,眉头立刻紧锁。
“那你走了,我这病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了见效的郎中,你这一走,岂不是又得遭罪?得多久才能好?”
宋绵绵低头算了算时间。
“若中途没有耽搁,药材也能及时续上,大概半年左右,应该能彻底根除。”
“你非得走不可?”
县夫人急了,一把抓住宋绵绵的手腕。
“要不……你别走?留下吧,我、我可以帮你!你要是缺钱,我给你支应些,只要你留下来给我治病!”
宋绵绵苦笑了一下。
“我不是不想留。可这屋檐下,还有几个跟着我吃饭的人。我的师弟、药童、还有两个帮工的婆子。我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等我,也不能看着他们因我一人而断了生计。”
县夫人一怔,听了这话,心头猛地一沉。
“你到底怎么惹上他的?要是不牵扯太大,没触犯官法,我或许能替你说句公道话,让我相公出面调停。”
宋绵绵没绕弯子。
“他听说我们这有株百年灵芝,是先师遗物,世代珍藏,不肯轻易示人。他便找人来打听,说愿出高价买下。可那是我师父留下的救命之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卖。”
“他见我不肯松口,便换了手段。先是派人夜里砸门闹事,吓走病人;接着又买通街头混混,在巷子里堵我,扬言要把我逐出城。最狠的是,他还散播谣言,说我这医馆卖假药,坑害百姓。街上的人都信了,没人再敢上门。”
“这种人也配当员外?”
县夫人听得怒火中烧。
“自家有钱有势,就敢欺压良善、仗势凌人?欺负一个孤身女子,还逼得人家关门逃命,这哪是什么乡绅,分明就是恶霸!”
她猛地一拍桌子。
“你别动,我现在就走!我这就去找我相公!让他看看,这姜员外到底横行到了什么地步!再由着他这样胡作非为,城里还有谁敢行医?还有谁敢讲个理字?”
第二天一早。
县夫人便已梳洗整齐,坐上马车直奔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她也不等人通报,径直闯进内堂。
县老爷正批阅公文,抬头一看是夫人亲自前来,心中一惊。
“夫人怎的这么早就来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县夫人顾不得寒暄,直接说道。
“相公,你可知那姜员外这几日干的那些勾当?欺压医者,毁人名声,逼得人家关门逃亡!这样的人,你还打算装不知道吗?”
县老爷一听姜员外的名字,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前些天他还派人送了厚礼到府上,金银绸缎堆了半间屋子,我一口回绝,礼也原封不动退了回去。本以为他只是爱面子,没有想到他在城里竟如此一手遮天,连良善医馆都敢打压……看来,是我疏忽了。”
县夫人冷声道。
“咱们这医馆,药材便宜,诊金更低,连街尾拾荒的老头、靠缝补过活的老婆婆,都看得起病,抓得起药。多少人靠着这里捡回一条命,谁家没个急难的时候?他呢?就因为百姓买不到他指定的高价货,就要断人生计、封人门户?这叫什么道理?天理何在?良心何存?”
“他若不改,这城,迟早要被他喝干了血!”
县夫人把宋家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了县老爷。
“宋家虽然清贫,却出了个读书人。那宋绵绵,年纪轻轻,医术高明不说,还心善手巧,救过多少垂死之人?”
“她兄长宋齐阳更是聪明过人,寒窗十年,文章动全县,去年县试拿了头名,听说府里学政都点了名要他去考童生。这孩子脑子灵光,志向高远,将来怕是要飞黄腾达,光耀门楣。”
“这回咱们帮了他们一把,日后他若登堂入仕,提携旧人,咱们也算雪中送炭,搭上了一条正经路子。没准儿就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同进退,共荣辱,沾点光,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