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震动是从脚底下传上来的。
不是一下,是持续不断的,细密的震动。
车厢里的灰尘被震得飞起来,在手电筒的光里飘。
“怎么回事?”瘸腿李的声音变了调,他脚下一软,差点坐倒在图纸堆里。
江河一把抓住旁边的墙壁,稳住身体,吼道:“不是地震!是这东西……这东西在动!”
陈舟猛地转身,几步冲到那扇被他推开的车厢门口。
他把手电筒朝外面照过去。
站台没动。
石柱没动。
可站台下面,那两条生了锈的铁轨,上面铺满了一层幽蓝色的光。
光在流动。
“快看外面!”陈舟的声音很沉。
瘸腿李和江河挤到门口,朝外看。
庄若薇也扶着那个巨大的“单向节律稳定器”,挪到了门口。
所有人都看见了。
铁轨上的蓝光越来越亮,像两条发光的河,从黑暗里来,又流向了更深的黑暗。
整列火车,开始非常缓慢地,向前移动。
“动了!真他妈的动了!”瘸腿李喊了出来,声音里全是恐惧,“咱们快下去!快!”
他说着就要往下跳。
江河一把薅住他的后衣领,“你疯了?下去干什么?”
“这玩意儿是活的!它要带咱们去哪儿啊?”瘸腿李挣扎着,两条腿在空中乱蹬。
陈舟没有理会他的叫喊,他转身冲回那节堆满图纸的车厢,用力去拉那扇通向外面的大铁门。
门,纹丝不动。
他又去试旁边的窗户,窗户被铁板从外面焊死了。
“我们被关在里面了。”陈舟走回来,声音冷得像冰。
“完了完了完了……”瘸腿李彻底泄了气,他瘫在门口,看着外面缓缓后退的站台,嘴里不停念叨。
火车移动的速度很慢,但很稳定。
“嘎吱……嘎吱……”
车轮和铁轨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这不是火车。”庄若薇靠在门框上,轻声说。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听见了。
“丫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胡话?”瘸腿李快哭了。
“我说,这不是火车。”庄若薇又重复了一遍,她的目光落在外面那两条发光的铁轨上,“这是船。”
“船?”江河皱起眉头,“哪有在铁轨上跑的船?”
“铁轨是河道。”庄若薇说,“我爷爷的笔记里画过。他说,金工司的‘根基’,建立在一条地下暗河之上。这条河,不是水流,是能量的流动。只有用特殊的‘玄铜’铺设河床,才能引导它。这两条铁轨,就是河床。”
她的话让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只有火车移动的“嘎吱”声,和脚下地板持续的“嗡嗡”震动。
“那……那这船,要开到哪儿去?”瘸腿李哆哆嗦嗦地问。
庄若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笔记上没写。”
她顿了顿,又说:“但是,这个地方,507所的人来过。我爷爷,钱向东,还有韩书文,他们都在这里待过。”
陈舟的脸色很难看。
他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石壁,那些发光的苔藓连成一片片模糊的绿光。
火车在加速。
“嘎吱”声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平顺的滑行声。
“你们看!”江河忽然指着外面大喊。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在洞窟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些东西。
不是天然的岩石纹理,是巨大的,人工开凿出来的痕迹。
那是一些浮雕。
借着铁轨的蓝光,他们看清了浮雕的内容。
一个穿着古代匠人服饰的人,手持工具,正在敲打一件器物。
器物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像“井”字一样的符号。
火车继续向前,新的浮雕出现。
一群人,跪在地上,对着一口散发着光芒的“井”在叩拜。
浮雕一幅接着一幅。
开凿山体,建造巨大的机械,铺设轨道……
这些浮雕,像是一部无声的史书,记录着一个古老组织在这里建立基地的全部过程。
“金工司……”庄若薇看着那些浮雕,喃喃自语。
这就是爷爷口中的“根基”。
一个隐藏在地底深处,延续了上千年的秘密王国。
“他们……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瘸腿李看着那些宏伟到无法想象的浮雕,已经说不出话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
陈舟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507所成立至今,动用了国家最顶级的资源,对“井”的研究也只是停留在非常表面的阶段。
而这些古代的匠人,竟然能在这里,建造出如此庞大的地下工程。
他们对“井”的理解,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
“不对劲!”江河突然低吼一声。
“又怎么了?”瘸腿李吓得一哆嗦。
“你看前面!”
陈舟和庄若薇立刻朝火车前进的方向看去。
前方的黑暗里,什么都没有。
“你看铁轨!”江河说。
铁轨上的蓝光,在前方大概一百米的地方,突然中断了。
像是河流在这里断流。
断流的前方,是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而火车,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片断流的黑暗冲过去。
“要撞了!”瘸腿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陈舟立刻举起枪,对着车厢连接处的铰链,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车厢里炸开。
子弹打在铰链上,迸出大片的火星,只留下了几个白点。
没用。
江河也抽出匕首,用尽全力去撬那扇被焊死的窗户。
“锵!锵!”
刀尖和铁板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铁板纹丝不动。
“抓稳了!”陈舟大吼一声,他放弃了射击,转身将庄若薇和瘸腿李死死按在车厢的内壁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们。
江河也放弃了撬窗,他冲过来,用后背顶住陈舟,四个人挤在一起,准备迎接剧烈的撞击。
瘸腿李闭上眼睛,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哭嚎。
庄若薇睁着眼,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断流的黑暗。
距离越来越近。
一百米。
五十米。
十米。
就在车头即将冲出蓝光轨道的瞬间——
没有撞击。
没有巨响。
火车像是冲进了一片无形的,柔软的水里。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向下的拖拽力。
失重感。
“轰隆隆——”
巨大的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陈舟手里的手电筒掉在了地上,摔灭了。
车厢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只有铁轨尽头的那一截蓝光,还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我们……我们在往下掉!”瘸腿李的声音在黑暗里发抖。
火车不是在往前开,是在垂直下坠。
“不是掉。”庄若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很冷静,“你看前面。”
她的手指向前方。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前方传来。
“嗡——”
火车内部的震动,频率突然变了。
变得更高,更尖锐。
那个巨大的“单向节律稳定器”再次启动了。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
“咚!”
又一声。
它在对抗那股强大的吸力,在校准这艘“船”的姿态。
不知过了多久。
下坠感消失了。
火车重新恢复了平稳的滑行。
只是这一次,窗外不再是石壁。
他们像是行驶在深海的海底。
突然。
前方那片纯粹的黑暗里,亮起了一个点。
一个很小,但很亮的点。
那不是苔藓的绿光,也不是铁轨的蓝光。
光点在飞速变大。
那不是一个点。
那是一扇窗。
一扇亮着灯的窗户。
随着火车的靠近,他们看清了。
在无尽的黑暗虚空中,静静地悬浮着一座建筑。
一座青砖黑瓦,飞檐斗拱的古代建筑。
它像是一座被遗弃在宇宙里的宫殿。
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就在宫殿最高处的一座塔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