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辰四岁那年觉醒前世记忆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想在这一世靠诗词装十三,并不能那么随意。因为这一世,也是有盛唐的。李白、杜甫、白居易的诗可用不得,会被人嘲笑死的,那些神作早已脍炙人口。
这一世的历史,从秦汉三国,到两晋隋唐,历史轨迹完全没有偏差,直到后周世宗皇帝即位,一切都不同。
原本只在位六年就积劳成疾撒手人寰的周世宗,因不明原因意外延寿三十年,真正实现了他曾许下的“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的宏伟壮志,一统天下,荡平四夷,甚至远征高丽倭奴,建立幅员广阔的大周皇朝。历史由此有了全新的走向。
历史就是这样,往往一点小小的变故,会引起层叠不穷的蝴蝶效应,有人因此活下来,也有人因此没机会出生,即使曾经的那些文人骚客仍在,也会因为不同的人生际遇,写出完全不同的诗句。
远的不说,便是与周世宗皇帝同一时代的南唐李煜,此人依然才华横溢,留下无数佳作传世,然而,还没轮到他当上皇帝,南唐国就已被世宗踏平,李煜没有从皇帝沦为阶下囚的凄凉经历,便不会有那首令闻者落泪的千古绝唱《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当然,这首饱含家国情怀的词,赵辰是没法借用用,那一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能给他贴上前朝余孽的标签。
不过,就算放弃了唐诗三百首,只看宋代以后,各朝各代的诗词佳作同样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只需稍微翻一翻诗词典籍,赵辰就能知道有哪些诗词是这个世界没有的,他能放心大胆的抄袭,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比如现在,他正用紫玉小镜,将一首亁隆大帝的神作发送给赵斗他们。
赵斗仔细听着耳孔里那只小小的机关发出的声音,并将它念出来:“一片……”
“一片?”钱玮笑起来,“一开口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诗。”
赵斗都没听见钱玮的嘲讽,只专注于耳孔里的声音,逐字念出:“一片一片又一片。”
顿时,全场轰笑。
这,这叫作诗?
“果然粗鄙啊,护卫嘛,会打架就行了,作什么诗啊。”
“就是,太为难人了,跟了这样的主子,这几个护卫也是够可悲的。”
不待这些人嘲笑完,赵牛和赵危接上了第二句第三句。
“两片三片四五片。”
“六片七片八九片。”
诸位公子们笑得更厉害了。
“你们干什么啊,刚会数数呐?”
“咱这是咏雪,不是让你们数雪花片儿,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护卫就好好地当护卫,大字不识一个,还学人作诗,简直可笑。”
“不行不行,我得把今天的事记下来,实在太好笑了,我回去说给我那些叔伯兄弟们听去,保管笑得他们躺地上起不来。”
这时,最后一名威虎卫赵壁,慢悠悠地吐出了最后一句:“飞入芦花都不见。”
霎时间,整个听香雅苑一片寂静。
尽管数了半天的数,只这最后一句才有点诗的样子,但是全诗合在一起,突然发现全诗的结构完整了,合仄押韵不说,意境居然也出来了,竟是难得的一首好诗。
这种欲扬先抑的手法,盛唐时期也曾有诗人用过,前三句粗陋,简直连打油诗都算不上,直到最后一句才惊艳全场,这一首与之何其相似。
正因为作诗的人是这些他们眼中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粗鄙的护卫,众人才不会想到,还有这种欲扬先抑的反常手法。
难以置信!这真是几名护卫能写出来的?
就算这是出自赵辰之口他们都信,毕竟这位虽然不学无术,但毕竟是国公次子,如果家中有谁替他作出诗句,再教给他,倒也有可能。
但是,这几位只是护卫,又怎会有人替他们作诗?
这首诗已经不需要红绡娘子来评判了。诸位公子们胸中那点墨水,还是有这个认知能力的,尽管他们满心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相相当不错的好诗,足以流传到雅凤阁之外,让世人传诵,甚至成为孩童们的启蒙诗篇。
当众人的目光齐聚到红绡娘子时,她微笑着点头:“果然好诗,我很喜欢。”
赵辰这时才像是突然明白自己赌赢了,高举双手大声狂笑,像恶鬼扑食一般扑向各个几案上押着的银票,一一收进怀里,嘴里还不停念叨:“发财了发财了。”
啪!一只手按住了几案上的银票:“等一下!”
是钱玮,他紧紧按住自己的三百两银两,两眼死死瞪着赵辰。
“怎么,想赖账?本公子最不怕的就是有人赖账!赵斗!”
四名威虎卫一并围了过来。
钱玮没有被那些威虎卫吓到,反而咬着牙厉声说道:“不是赖账,而是问你,敢不敢再和我赌一局。”
“再赌?行啊,赌什么?”
“你的护卫能作诗,不错,他们能留下来,我不再反对。但是你,赵辰,你有资格留下来吗?”
“整个皇城都知道,你是一天学堂都没去过,连夫子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大字不识一个的你,能作诗吗?我赌你不会!”
“不赌!”赵辰直接拒绝。他用力抬起钱玮的手,将他掌心下面的三百两银票抽走。
啪!钱玮在几案上又是重重一拍:“不敢赌?那好,你的护卫留下,你自己离开这儿。”
在座诸位公子都哄笑起来。护卫可以留,主子却被赶走了,想想这画面都觉得讽刺。
赵辰满脸涨红,尽是遭人羞辱的愤闷,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才说道:“好,你下注,我跟!”
钱玮嘴角挑起:“这一局,我押一千二百两。不过,既然你是他们的主子,你作的诗,怎么也得强过他们吧。”
赵辰眉头深锁,一脸愁苦模样,看起来像是已经开始思考怎么作诗了。
钱玮连忙招呼众人:“快下注,赶紧下注,把刚才输掉的再赢回来。”
也有人附和:“不错,他必须作一首比护卫们更好的诗作,不然,依然算我们赢。”
“是啊,主子的诗作还不如护卫,说出去都丢人啊。”
这些人七嘴八舌,一边下注,一边出言讥讽,意图用言语干扰赵辰思考,同时催着婢女快点把新的香点上,开始计时。
他们却没想过,眼下这几名护卫的这首诗,不仅仅压着他们的主子赵辰,而是艳压全场,压着他们每一个自诩儒雅书生的公子们。
不多时,一堆银票摆上几案,竟比刚才还要多,超过万两白银。
赵辰注意到,这一轮,秦勇索性没有下注。
赵辰苦着脸,抓耳挠腮脑袋想了很久,眼见一支香快烧到头了,也没吟出半句诗。
钱玮哈哈笑着,拍着赵辰的肩:“赵二公子,你究竟行不行啊,这一炷香,马上烧完了哦。”
“雪……满山……”
“啥?”钱玮没听清。
赵辰突然大笑拍手:“有了,你们听好了。”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这是清代郑板桥的《山中雪后》,被赵辰毫不脸红地挪用过来。只是吟诵之时,他故意吟得磕磕绊绊,与钱玮刚才吟诗时的神情差不多。
一诗吟毕,钱玮瞬间呆滞,整个听香雅苑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才听到一个巴掌声,啪,啪,啪,啪……
这是红绡娘子在鼓掌:“好诗,果然好诗,意境深远,初晓雪景如在眼前,天光夺目,美不盛收。”
绿毛鹦鹉一下子兴奋起来,嘴里反复叫着“美不盛收”,绕着茶闱飞了好几圈,才重新落围赵辰肩上。
用鼓掌的方式表达赞美,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形成习惯。只是众人见红绡娘子一边鼓掌一边夸赞,都觉得怪异。可当四名威虎卫也同样鼓掌的时候,气氛一下子调动起来,除了钱玮和他身边的几位,余者全都用力地鼓起掌来。
的确,这一首已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期,算是难得的好诗了。关键是,它竟是出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赵辰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