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阳从来没想过,师慎会说出,除了她谁都不在乎这种话。
但仔细想想,她竟又觉得,这话不像假的。
在姜阳印象中,师慎就是个冷漠孤傲,不交往,不应酬,独来独往之人。他几乎不参与任何除公事外的消遣……姜阳甚至没怎么见过他穿官服以外的衣饰。
只是眼下摆在自己面前的问题……
踌躇许久,姜阳选择了避重就轻:“你我之间,已成过往……如今我已有家室,还是莫要再说这种话为好。”
师慎依旧用那种温柔到渗人的眼神看她,幽幽道:“有无家室,与我何干?你有家室,当下不也与我厮混于一处么?”
姜阳皱眉,往后退了退:“什么厮混?只是同乘一辆车而已。”
“有区别么?若易晏看见,不还是会……”
“师慎!”
姜阳已经想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匆忙出声打断,正色道:“不要再这样讲……我很不喜欢。”
对方却笑了起来,分毫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我说什么,郡主都不会喜欢……倒不如说些让郡主厌恶的话,最起码,能看到郡主对我有反应。”
“……”
姜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与他交流,索性闭嘴,长吁了一口气。
见姜阳抱臂往后一靠,一副不打算再搭理自己的模样,师慎也未流露出任何郁闷的神色,从容道:“我查到了易晏府里那个护卫的身份,郡主想听听么?”
不出意外,姜阳慢吞吞地将目光从地上挪到了他脸上。
师慎微微一笑,不等她出口问,就主动道:“那人的名字是真的,确为朝元。可他不是什么燕王府的护卫统领,而是从燕地叛军中出来的逃兵。”
“……燕地叛军?”
“嗯,已经有好些年了。那时朝廷刚派遣驻军前往燕地平叛。他一个不起眼小统领,眼瞧败局已定,便趁无人在意,做了逃兵。”
“消息可靠么?”
师慎点头:“我对比了名册与画像,可靠。”
“……”
北燕人……又是北燕人。
之前杜府遇见的那个刺客李寿,也是北燕人。
巧合么?
还是说,听凤箫就是北燕人组织的?
若是如此……易晏在其中,又是怎样的存在?
姜阳脑子里乱成一团,暗自垂首思索,未注意到对面之人落在她锁骨处的灼热眼神。
直到车马停下,她才抬眸看向师慎:“多谢大人告知此事。”
师慎收回视线,徐徐开口:“只是这般谢吗?不给我些更实在的好处吗?”
姜阳愣了一瞬,反问他:“大人想要什么好处?”
“我说了,郡主就会给吗?”
“不会,要看情况。”
对方早有预料般,摇头,笑了笑:“那便罢了。”
“……”
姜阳没理会他的反应,只默默地想,要不要告诉他李寿也是北燕人。
——若不说,光靠姜阳自己,即便顺着这条线索查,也未必能查到什么。
可若说出来,就等于将易晏的把柄交给了师慎。之前单单一个朝元,还能以巧合解释,若再加上一个李寿……
师慎必然会以此为由,提审易晏。覆水难收,后面事态如何变化,就全掌控在师慎手中了。
一番纠结后,姜阳还是暂时将此事压了下来,转身下车。
她走得匆忙,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见身后人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
了然,且势在必得。
……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姜阳散值回府的路上,找了个医馆,将锁骨处的小伤口包扎了一下。
回去后,她谎称不小心磕到门框,试图蒙混过关。
但易晏这般细致之人,又怎么会信如此拙劣的借口,当即指了指门框,认真道:“怎么磕的,我瞧瞧?”
姜阳看看门框,再看看端坐在桌前的易晏,自知理亏。她搬出许久未用的谄媚嘴脸,坐在他腿上抱着他的脖子嘤嘤:“绊到门槛往前一摔,不就磕上去了么?好疼好疼的,再磕一次我会死……”
对方不吃这套,拎着她的后脖颈把她从怀里薅出来,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去挑绷带。
姜阳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慌忙去拦,却被轻易钳制。
易晏一手环过她的身子,将她的双手都箍在胸前,另一只手按上绷带边缘,小心揭开。
就着幽幽烛光,看着锁骨内外侧两处对称的伤口,他嗤笑一声,问她:“谁干的?”
“我……”
“又是师慎?”
“不……”
易晏对她的努力回应充耳不闻,环着她的手臂一点点收紧,声音里的嘲讽褪去,反被压抑的怅然取代:“可你明明答应过我的……若是你我大婚之前,你再如何与他厮闹,我都不会多言。而如今,你我已是夫妻……”
“易晏!”
姜阳好几次想出声,易晏都没给她机会。她只能抬高音调,打断他的话,而后解释道:“我和他不过同行了一段路而已。这点伤是意外,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就是……不,我和他就只是……”
……没有苟合,就只是咬了一下?差点亲到?
姜阳没了解释的底气,垂眸看向易晏紧攥着绷带的手,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二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可这种时候,表面越是沉默,心底越是喧嚣混乱。
眼瞧对方那只手已经捏到骨节泛白,甚至开始发抖,姜阳才意识到逃避没用。她重新打起精神,向他道歉:“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向他问一件事而已。”
易晏的声音闷闷的:“什么事?”
“……”
完了。
又是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
……早知道不说这句了。
姜阳默默攥紧衣角,恨不能当场昏厥,抑或原地消失。她拼命地逼自己去想一个合适的借口出来搪塞。可越是如此,越脑袋空空。
对方已然没了耐心:“这个问题,也不能和我说,是么?”
“……”
“怎么?和我有关?又要他查我?和外人一起算计我,很刺激是不是?”
“没有算计你,”姜阳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回应的问题,赶忙把话接了过来,“我怎么会算计你?我一直都在设法把你从那个烂摊子里摘出来……”
“然后呢?”易晏松开她,掐着她的肩逼她和他面对面,细细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问她,“然后把我困在这里,和别的男人商量怎么处置我?”
“……”
姜阳抿了抿唇,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