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音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发热,又在陆晋乾来拉她的时候迅速冷却下来。
理智回拢,季如音态度坚决,“晋乾哥哥,不行!”
虽然陆晋乾没有明说,但她不傻。
这不是简单的跟他走,是私奔。
她是平康伯爵府的小姐,怎么能做出与人私奔这样的事?
“怎么不行?”陆晋乾眉头紧锁,激动之下用力攥着季如音的手腕,“你心悦我,我也喜欢你,有情人为何不能在一起?”
不把季如音拐走,他如何能在半个月里逼平康伯爵府答应和将军府结亲?
季如音白着脸挣扎,“晋乾哥哥,疼……”
方才手腕被热汤烫到,留下一片暗红,陆晋乾刚好抓到这个位置,疼得钻心。
陆晋乾当她是在抗拒,手反而扣得更紧了。
蹲下身放低姿态,陆晋乾仰望她,热切中又添上些许祈求,“音音,跟我走吧,我一定会待你好的。我发誓,这辈子不纳姬妾,终身唯你一人,跟我走,好不好?”
季如音呼吸凝滞,眼眶含泪,几乎被他灼热的目光给烫到。
她一根根去掰陆晋乾的手指,陆晋乾终于发现了她手上的烫伤,豁然松开,却又立马抓住另一只手。
怕她跑!
季如音能感受到他的执着和慌乱,也大概猜到心上人为何会在今日失了分寸。
将军府的门庭本来就比伯爵府低,最近又出了那么多事,晋乾哥哥心有不安也在情理之中。
虽有些过激,但说到底,也是出自对她的在意。
季如音将手覆在陆晋乾手背上,郑重回应:“晋乾哥哥,音音知道你的心意。你别急,我们一起去求母亲,寿宴结束就去,母亲向来疼我,只要我坚持——”
“你看不起我?”陆晋乾失去耐心,出声打断她的话,眸光一寸寸冷下来。
将军府如今是这样的名声,伯爵夫人又知道了偷盗考题的事,这桩亲事怎么可能求得来?
软的不行,就只能换个招数了。
季如音呆愣摇头,“没有,我只是……”
“你就是看不起我!”陆晋乾猛的甩开她的手。
“你和你母亲一样,看不起日渐衰落的将军府,看不起我只是个区区六品小官……是,我陆晋乾出身低微,配不上你堂堂伯爵府小姐,那你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季如音慌了,俯身去抓他的手,“不是的,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陆晋乾起身后退。
“是,我不该让你去偷考题,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阿坤勇猛无双,受京畿卫雷统领看重,日后定能建功立业,重振陆家荣光,如此,我便能挺直腰杆去伯爵府提亲了。”
“我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我只是想把心爱的姑娘娶回家,可是……考题是错的,阿坤活不成了,一切都毁了!”
陆晋乾通红的双眼盛满哀伤,神情如同薄冰寸寸破碎。
季如音泪如雨下。
经他这么引导,下意识将一切过错都归结在自己身上。
是她毁了陆晋坤的武考,是她搞砸了晋乾哥哥的一片苦心……
“晋乾哥哥,对不起……”
陆晋乾全程关注着季如音的反应,见时机已到,又放软语调拉起她的手,“不要说对不起,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只是音音,我也需要肯定,我需要看到你的决心!”
接收到眼里的暗示,季如音鬼使神差的任由他牵着走向屏风后的窗口。
恰在此时,瓶儿刻意拔高的声音传进来,“小姐,换好了吗?秦小姐她们来给你送烫伤药了。”
之后是萧北鸢的声音,“你家小姐伤了手,自己怎么换衣裳?”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好似重锤敲在心上,屏风后,季如音如同大梦初醒,猛地将手从陆晋乾手中抽出来,慌乱摇头,“晋乾哥哥,不行……”
为了心上人,她可以去求母亲,甚至愿意承受整个家族的怒火,但私奔,不行!
然而已经到了这一步,陆晋乾怎会放她离开?
狭眸中射出冷光,陆晋乾快步上前,一手捂嘴一手箍住腰身,将人拖向窗口。
上上之策,当然是哄得季如音心甘情愿同他私奔,毕竟他以后还要当平康伯爵府的女婿,有她在娘家帮着说话,不管做什么都能多些便利。
可若实在说不通,那就只能选下策了。
先把人弄走,待生米煮成熟饭,她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还不是只能乖乖嫁给他?
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破裂,顾不上伤心,季如音拼命挣扎。
外头,秦见微她们已经开始拍门,陆晋乾脸色愈发阴狠,粗暴拉扯季如音的衣裳,露出大片雪白的锁骨。
陆晋乾彻底撕下温文尔雅的假面,大手掐住季如音的下巴,“音音,我劝你最好乖一点,不然我只好把外头的宾客都叫过来了!”
季如音瞳孔震颤,面如死灰,明明没有捂嘴,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在别人的寿宴上,孤男寡女,她还这副样子……无尽的懊悔和恐惧如同海水漫进胸腔,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她溺死在里面。
绝望之际,破门声响起。
明艳清冷的面容自眼前飞快掠过,眼尾那点胭脂痣如同枝头的红梅轻颤。
秦见微和萧北鸢紧随而至,一左一右将浑身瘫软的季如音拉开。
不过眨眼,陆未吟已经和陆晋乾过了数招。
陆晋乾反应不可谓不快,自陆未吟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大概猜出这是个怎样的局了。
想让他自己毁掉和季如音的亲事?做梦!
陆晋乾先踢掉花瓶,再踹倒屏风,弄出巨大的声响。
只要他和季如音的事被捅到明面上,就算平康伯爵府再不愿意,也只能忍着恶心把女儿嫁给他!
至于季如音,乐意也好,不乐意也好,横竖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实在不识趣,成婚后过两年弄死便罢。
陆晋乾算盘打得叮当响,只可惜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陆未吟一记寸拳将人逼退,陆晋乾只觉得颈后刺痛,顿时浑身瘫软。
晃悠悠回头,眼前掠过陆未吟身边那个贱婢的脸,紧接着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出什么事儿了?”
门外,慕容夫人带着仆妇家丁匆匆赶到。
瓶儿将人拦住,“夫人,我家小姐在里头换衣裳呢。”
“换衣裳?”慕容夫人满腹狐疑。
换衣裳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秦见微开门出去,“阿吟和阿鸢在里头给季小姐抹烫伤药,两个皮猴子玩闹,撞了一下,不慎砸了花瓶弄倒了屏风,还请夫人莫怪。”
“这样啊……”
慕容夫人压根儿不信,哪怕隔着门,也忍不住探头朝里张望。
秦见微侧身让到一旁,“要不,夫人进去瞧瞧?”
“不行。”萧北鸢在里头嚷起来,“季姐姐还没穿好。”
她原本一直称呼季小姐,这会儿叫季姐姐,显得亲近。
陆未吟赞许的望她一眼,小姑娘眨眨眼,露出几分得意。
“没事就好,诸位小姐收拾妥当,便请回席上吧。”
慕容夫人半信半疑,领着人走了。
秦见微让瓶儿继续守住门口,迈步进去和萧北鸢一起替季如音换衣裳。
季如音失魂落魄的站着,视线被泪水模糊,却还是倔强的盯着晕在地上的陆晋乾,脑海中美好的回忆和方才那一幕幕撞在一起,裂成锋利的碎片扎向自己。
待束好腰带,季如音的怒气也冲到顶点,咬着牙冲过去,狠狠朝陆晋乾身上踹了几脚,还不解气,又捡起地上还算完整的花瓶颈砸在陆晋乾头上。
鲜血自额头汩汩流出,季如音双手颤抖,蹲下身捂脸哭起来。
等她哭够了,陆未吟将人扶起,“季小姐打算如何处置?”
气散了,季如音又开始腿软,颤声道:“烦请陆小姐替我将他扔出去,莫脏了先生的地方。”
她能想到的,要么报官,要么带回伯爵府交由母亲发落。
前者有损名声,后者给家里添堵,干脆就当没认识过这样一个人,从此再无关联。
秦见微心思细腻,询问季如音可有信物之类的东西落在陆晋乾手里,免得日后受其要挟。
季如音摇头。
她虽送过陆晋乾不少东西,但多是从外头买的,并没有明确的标志或徽记。
陆未吟便吩咐采香按季如音说的,将人扔到外头去。
出了这样的事,季如音无心再赴宴,以手上烫伤为由提前告辞,秦见微送她回府,一起跟着走了。
马车从慕容家宅子外的巷口经过,两人看到几个百姓正冲着地上的陆晋乾指指点点。
待马车消失在转角,人群里走出来一个戴斗笠的男人,“这不是陆家公子吗?哥儿几个帮帮忙,我赶紧送他回去……咋伤成这样了。”
两人帮忙将陆晋乾拉到男人背上,“兄弟,好人呐!”
‘好人’背着个大男人仍旧健步如飞,过了转角,四顾无人,一头扎进巷子,扛着陆晋乾翻墙离去。
一晃,距慕容家寿宴已经过去三天,陆晋乾迟迟未归,陆奎慌了。
派人去打听,得知陆晋乾曾满头是血的躺在慕容家附近,有个好心人说要送他回家。
三天都没送到,也不知道送哪儿去了。
陆欢歌倒是不担心陆晋乾,“爹爹宽心,兴许那人想讨赏,先送大哥去医馆了,等伤好些自然就回来了,倒是二哥……”
陆晋乾被打得头破血流扔出来,显然计划失败了,当务之急,是再想别的法子救陆晋坤。
一晃又过了几天,陆奎心急如焚,头都快抠破了,眼看行刑日越来越近,终于气急攻心,两眼一黑晕倒在兵部衙门,让人给抬了回来。
陆欢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众人心道,这将军府怕是要撑不下去了。
然而大门一关,陆奎从床上爬起来,写了封信让陆欢歌亲自送出去。
当天晚上,一群蒙面人杀入兵部衙门,劫走陆晋坤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