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立刻捂住瘪下去的小肚皮,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青鸢,拖长了调子,“还有,窝饿啦,已经饿扁扁啦,窝要吃……东……西……”
青鸢看着自家小主子这副活蹦乱跳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赶紧捂住嘴,警惕地听了听外间动静。
确认安全后,她这才走到角落的多宝格旁,熟练地挪开一个不起眼的青瓷花瓶,从后面暗格里拖出一个小巧的食盒。
“主子放心,”青鸢一边麻利地把食盒端到床边的小几上打开,一边压低声音道,“青果机灵着呢,就在外头廊下守着,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学两声猫叫,咱们来得及收拾。”
她揭开食盒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和一碗牛乳羹。
“咸甜口都有,您快垫垫。”
食物的香气瞬间钻入鼻腔,云棠的眼睛噌地亮了起来。
她欢呼一声,也顾不上装虚弱了,小手麻利地抓起一个奶黄包,嗷呜就是一大口。
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松口,小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
“唔……香香。”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又飞快地塞了个鲜嫩的虾饺进嘴,小嘴吧唧吧唧,吃得又快又急。
油亮亮的汤汁沾满了嘴角,她也不在意,接着,那双小油手又伸向了酥卷,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风卷残云。
青鸢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主子顶着那张病弱的小花脸,小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鼓起来。
看着她那副心满意足的小模样,青鸢忍不住抬手用袖子掩着嘴,肩膀轻轻耸动,无声地笑着。
这小祖宗,装病是装得挺像,可这贪嘴贪吃的本性,真是半点也藏不住啊。
接下来一连几日,国公府里,比以往安静了不少。
平日里在回廊下嬉笑打闹,叽叽喳喳的小丫鬟们,此刻一个个缩紧了脖子,恨不得将自己团成一只鹌鹑。
走路时,一个个脚尖轻轻点地,生怕发出半点声响,连呼吸都被刻意放缓了不少。
下人之间偶尔一个眼神交汇,里面也只剩下惶恐和茫然。
管事的王嬷嬷沉着一张脸,脚步又急又重。
她那双平日里还算和气的眼睛,无声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那目光,看得人脊背发凉。
厨房门口更是被两个腰挎佩刀、面沉如水的壮汉牢牢把守。
一个厨娘正小心翼翼地想把蒸笼端下来,指尖刚碰到滚烫的竹边,身后不知谁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空瓷碗。
“哐啷!”
一声脆响陡然响了起来。
厨娘被吓得手一抖,滚烫的蒸笼差点脱手,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
灶房里所有人,无论是切菜的、烧火的,动作全都顿住了,他们惊恐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那两人视线立刻扫了过去,吓得厨房众人腿肚子直转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远处的回廊拐角,两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正凑在一起。
“听说了吗?小主子吐的是黑……”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被刻意压低的咳嗽:“嗯……哼!”
那两个婆子猛地弹开,立刻噤若寒蝉。
一个埋头拼命擦着早已光洁如新的栏杆,另一个则死死盯着自己磨破了边的鞋尖,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
*
周秋兰正倚在窗边,下一瞬,冬白匆匆进来,凑到她耳边低语:“主子,棠华院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都说云棠……怕是不行了,看着只剩一口气吊着,夫人这几日更是住在了棠华院。”
“什么?”
周秋兰猛地坐直身子,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又被一阵狂喜淹没。
她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笑意,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她立刻站起身,换了一身极其素净的衣裳,面上带着焦急,脚步匆匆地出了门。
她直奔府医惯常出入的路口。
果然,没等多久,就见府医背着药箱,一脸凝重地从棠华院方向走来。
周秋兰立刻迎了上去,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老大夫,留步,我听闻小姑姑情况极其凶险?棠华院都乱套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府医抬眼,沉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二夫人,老朽行医多年,此等凶险之症……确系中毒无疑啊,此毒最是损人根基,若再晚些发现,神仙也难救,如今虽用了猛药暂时压制,但……”
“唉,毒性已深,伤了根本,日后……怕是难了。”
他连连叹息,一副回天乏术的模样。
周秋兰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她慌忙用帕巾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怎么会这样,是谁……是谁如此狠毒要害小姑姑!”
帕巾底下,她的嘴角早已疯狂地上扬。
府医叹息着告退离开。
周秋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激动得紧握成拳。
她垂着眼睑,迅速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内室,她便挥退所有下人,只留了冬白。
房门关紧的瞬间,她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狂喜。
她猛地转身,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成了,天助我也,终于……终于成功了。”
她压低声音,眸中闪烁着阴冷又兴奋的光芒,“冬白,你亲眼瞧见了,那小东西是真中了毒,活不长了,她的症状,和我安排的一模一样。”
她激动地在屋内踱步,“只要这次……只要这次她熬不过去,咽下那口气,以后这偌大的国公府,还不是我周秋兰说了算?”
她突然停下,盯着冬白,一字一句道:“等着吧,快了。”
冬白立刻垂首,声音里也染上几分激动:“奴婢在此,先恭喜主子了!”
周秋兰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她转头看向冬白:“冬白,你跟着我这些年,也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头。”
她顿了顿,语气仿佛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许诺,“放心,待大事一成,我必替你寻一门顶顶好的亲事,让你后半生风光无忧。”
话落,冬白脸上立刻堆满感激涕零的神色,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触地,“奴婢谢主子大恩,主子待奴婢恩同再造,奴婢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周秋兰满意地“嗯”了一声,心安理得地受了这礼。
“起来吧,”她挥了挥手,“备些……嗯,备些瞧着滋补的药材。随我去棠华院看看。我倒要亲自去看看,那个死丫头半死不活的样子有多好看。”
半个时辰后,周秋兰带着冬白,提着两盒滋补药材,脚步沉重地踏入了棠华院。
院内一片死寂,下人们个个屏息凝神。
正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云棠原本正躲在锦被后头,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小油手刚摸到一块酥卷,青鸢刚把食盒塞到床底。
忽听外间传来通传声:“二夫人到!”
“喵,喵!”
几乎同时,青果的猫叫也急促地响了两声。
“快快快。”云棠吓得差点噎住,慌忙把剩下的点心一股脑塞进嘴里,又手忙脚乱地扯过帕子胡乱擦嘴擦手。
青鸢更是抄起食盒盖子,也顾不上看,直接把食盒连带着里面剩下的点心,囫囵着塞进了床底最深处。
接着,她又飞快地扯过锦被把云棠盖了个严实,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小脸。
顺便把云棠嘴角最后一点可疑的油光擦掉。
做完这一切,周秋兰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口。
青鸢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了泫然欲泣的愁容,垂手侍立在一旁。
门帘掀开,周秋兰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榻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小姑姑。”周秋兰立刻扑到床边,帕子死死按在眼角,“这才几日不见……您……您怎么看着这样没气色了?”
她俯下身,恨不得把脸贴到云棠脸上,打量着那张小脸。
惨白中透着一股青灰,嘴唇是暗淡的紫,紧闭的眼皮下毫无生气。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破碎的瓷娃娃,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
周秋兰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瞧瞧这可怜见儿的……”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轻轻碰了碰云棠露在被子外的指尖。
“疼吗?一定很疼吧?秋兰恨不得替您疼啊!”
她说着,眼圈似乎更红了,声音哽咽:“到底是哪个黑心烂肺的畜生,竟敢对您下这样狠的毒手,要是被我查出来……”
她声音陡然拔高,“我定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叫他不得好死,给小姑姑您报仇!”
这时,锦被里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动静。
周秋兰立刻屏住呼吸,凑得更近了些。
接着,只见云棠艰难地掀开了一点眼皮,露出了毫无焦距的瞳孔,小嘴微微张着。
“小姑姑,您别说话,省着力气,省着力气!”周秋兰连忙心疼地用帕子轻轻拭着云棠额头,语气充满了怜惜,“您好好养着,什么都别想,秋兰看着您这幅模样,这心里真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