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伸出小手,拈起那支红宝金簪看了看,大眼睛微微眯起。
她随手把金簪丢回包袱里,小奶音脆生生地吩咐。
“青鸢,把库房管册子的王三媳妇,还有守库的赵婆子,叫来。”她顿了顿,小嘴微张,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带着点鼻音,“让小厨房……先送一碟子刚出锅的奶香酥卷来,要热的。”
青鸢心领神会,立刻低声吩咐身边人,“快去,把人悄悄带来,别惊动旁人,再让小厨房孙老实立刻送一碟热乎的奶香酥卷过来。”
管事嬷嬷立刻领命而去。
云棠满意地“嗯”了一声,小身子重新歪回软枕里,闭着眼睛,小手指却无意识地在软枕上轻轻敲着。
周秋兰带着丫鬟婆子,疾步出了棠华院。
院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她面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猛地甩开丫鬟搀扶的手,胸口剧烈起伏。
“哼,还说不适吃甜食,平日里那小嘴儿什么时候停过?糖果子、蜜饯、甜糕……哪样没有吃?吃东西还看时辰,我看分明是存心给我没脸。”
她冷哼了一声,越说越气。
冬白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快步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主子慎言呐,这还在棠华院外头呢,万一被人听了去……”
“万一什么!”周秋兰猛地扭头,狠狠地剜了冬白一眼,吓得她只能噤若寒蝉。
周秋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下的思绪,终究是顾忌着隔墙有耳,没再发作,只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棠华院。
奶香酥卷的甜香刚刚弥漫开来,云棠便伸出小胖手捏起一块,两只手来回倒腾,同时小口小口地吹着气。
孙老实的手艺果然没让她失望。
刚出锅的酥卷金黄松软,奶香扑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和丫鬟通禀:“主子,国公爷来给您请安了。”
接着,帘子掀开,云衡之走了进来。
此刻,他的眉宇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云衡之对着软榻上正捧着酥卷啃的小团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小姑姑安好,听闻小厨房出了些纰漏,惊扰了小姑姑,侄儿特来请罪。”
云棠咽下嘴里的酥卷,小手还捏着半块,抬起清澈的大眼睛看向云衡之。
她慢悠悠地晃了晃小脚丫,小奶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
“衡之啊,你来了。”她用点了点旁边小几上那个装着首饰的包袱,“小厨房的事,不仅仅是纰漏,这还是个大蛀虫。王大富克扣月钱,贪墨主家财物,胆子大得很呐。”
她顿了顿,大眼睛看着云衡之,“你看看这搜出来的东西。”
“还有二侄媳,”她用小下巴朝门外的方向点了点,“刚还巴巴地送了碗甜汤来,话里话外想塞人,这府里,下人手脚不干净,主子也未必干净到哪里去。”
云衡之看着那包袱里露出的红宝金簪和点翠耳坠,脸色骤然一变。
再听云棠提到周秋兰,眉头更是狠狠蹙在了一起。
他连忙躬身,“是侄儿治家不严,让小姑姑受惊了,侄儿定当严查,绝不姑息此等风气。”
云棠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酥卷碎屑,大眼睛格外清澈。
“你忙,我知道,府外的事多,府里的事也不能全丢下,该上心的,还是要上心。”云棠晃了晃小脚丫,眨了眨眼,一副操碎了心的小表情,“这次是我撞见了,下次呢,底下人苦哈哈的,心都寒了,府里还能好?”
云衡之浑身一震,心中又是羞愧又是后怕,连忙应道:“小姑姑教训的是,侄儿记下了,日后定当勤加检视,绝不再让此等腌臜事污了小姑姑的眼。”
“嗯,”云棠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小脑袋,注意力重新回到手里的半块奶香酥卷上,小嘴微张咬了一口,含糊地嘟囔,“去吧,我吃点心呢。”
“是,侄儿告退,不打扰小姑姑用点心了。”云衡之恭敬地退了出去,脸色却阴沉得可怕。
一出了棠华院,云衡之径直去了周秋兰居住的院子。
守门的婆子见他脸色铁青,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云衡之大步流星走进正厅,周秋兰正心烦意乱地喝着茶,见他这副模样进来,心中一惊,刚想开口。
“周氏!”云衡之劈头盖脸就是一声怒喝,声音冷然,“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还敢往小姑姑跟前塞人?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周秋兰被骂懵了,慌忙辩解,“国公爷,我冤枉啊,我只是偶然听说那……”
“住口。”云衡之根本不想听她解释,指着她的鼻子,“你院子里的东西,我看是太多了,多得让你忘了本分,来人。”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心腹管事立刻上前。
云衡之视线扫过厅内几件明显逾制的摆设。
一张贵妃榻,一架嵌着琉璃屏风的多宝阁,还有一套头面匣子。
这些东西,都是他前两年觉得她平日打理庶务辛苦,心生愧疚额外赏下的,按她的身份本不该有。
“把那榻,那多宝阁,还有那匣子里的头面,全给我撤了,封入库房。”云衡之的语气斩钉截铁,“往后,你院里一应用度,严格按二房正室的份例来,多一丝一毫都不行,再发现你逾矩,家法伺候。”
周秋兰整个人如遭雷击,看着管事婆子们扑向她心爱的物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些东西,如今被当众撤走,无异于将她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
而此刻,棠华院里,云棠已经吃完了一整碟奶香酥卷,小肚子已经微微鼓起。
她满足地打了个小饱嗝,大眼睛看着青鸢刚刚带进来的库房管事和守库婆子。
“说吧,那红宝簪子,点翠坠子……是谁,让它们从库房册子上消失的?”
当初,她按照册子上的东西一一比对,竟然还是被漏了几样。
库房管事王三媳妇和守库的赵婆子早已抖如筛糠,额头死死抵着地上。
听到云棠的问话,王三媳妇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回小主子,奴婢冤枉啊。”她猛地抬头,眼神惊恐,“那红宝簪子和点翠坠子,当时……当时确实是二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拿着对牌,还有盖了夫人小印的条子来领走的。”
“奴婢……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动库房里的东西啊,库房的每一样,都清清楚楚记在册子上了,那天的册子……就在那儿。”
她抖着手,指向青鸢刚刚命人拿来的库房账册。
赵婆子也连连磕头,忙不迭地道:“是是是,求主子明鉴,老婆子就是看库房的,只认对牌和条子,东西出库,老婆子都盯着点数,跟条子上的对上了才放行,绝……绝不敢有半点马虎。”
“那天的出库记录,老奴按了手印的,就在册子后面粘着,东西……东西确实是按规矩领走的啊。”
云棠安静地听着,大眼睛在王三媳妇和赵婆子脸上扫过。
她看得出,这两人虽然胆小怕事,但此刻的恐惧不似作伪。
青鸢上前一步,低声在云棠耳边道:“主子,奴婢刚才核对过,那天的领用记录和手印确实都在,条子……也是真的。”
她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只是,条子上写的是赏玩。”
云棠小嘴微微撅了一下,似乎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小哈欠。
她挥了挥小手,“行了,哭哭啼啼的,吵得我脑仁疼。记档不清,让人钻了空子,就是你们的错。”
她瞥了两人一眼,小奶音脆生生地开口,“一人扣一个月月钱,回去把库房近三年的册子,从头到尾,给我抄一遍。再出纰漏,就不是抄册子这么简单了,下去吧。”
王三媳妇和赵婆子如蒙大赦,劫后余生般连连磕头:“谢主子开恩,谢主子开恩。”
两人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屋内瞬间安静了不少。
青鸢看着歪在软枕里,又开始无聊地玩自己手指的云棠,轻声问道:“主子,可要……请二夫人过来问问?”
云棠抬起眼皮,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小奶音带着点慵懒,“不用啦,东西是她按规矩领走的,条子也是真的,过了这么久才翻出来,她能有一百个理由搪塞。”
“现在问她不过是打草惊蛇,听她哭哭啼啼喊冤罢了,没意思。”
“不如,就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话落,云棠身子往后一仰,又呼呼大睡起来。
青鸢轻笑着摇了摇头,替云棠将被褥盖好,低声呢喃着,“主子最近也太嗜睡了。”
一个时辰后。
云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青鸢,今晚把侄孙孙他们都叫在一起。”
青鸢:“是,主子,奴婢立马就去安排。”
傍晚,棠华院小花厅里摆上了精致的晚膳。
云璋、云薇和云鹤轩被叫来一同用膳。
云棠坐在主位,小小的身子陷在特制的宽大椅子里,由青鸢伺候着布菜。
饭桌上,云璋和云薇规规矩矩,偶尔小声交谈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