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平日里克扣我们下面人的月钱……桩桩件件,哪件不是你指使的?你敢说没拿?”她转向云棠,“小主子,您派人去查,去查他的住处,去查他的账,他拿的比婢子多十倍百倍,婢子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王大富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
他看着软榻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肮脏心思。
“小人……小人……”王大富的嘴唇哆嗦着,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声音带着哭腔,“小人认罪,是小人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求小主子开恩,求小主子开恩啊。”
“青鸢,”云棠突然打断他,扭头转向青鸢,“把小厨房里,所有管事,采买,还有那些老师傅的名字,在府里干了多少年,以前在哪干过,有什么拿手本事,都念一遍给我听听。要快哦。”
青鸢立刻应声:“是。”
她站直身体,口齿清晰,语速极快地开始报:
“小厨房总管,王大富,进府十五年,原是大厨房帮厨,后调任小厨房管事,升总管五年,善……善交际,拿手菜无特别记载。”
“管事刘金花,进府三十年,原浆洗房,后调入小厨房,善……无记载。采买李三,进府十年,原……”
青鸢的声音平稳快速。
一个个名字、年份、来历、擅长或不擅长,都被清晰地报了出来。
王富富和刘婆子跪在地上,听着这些无比熟悉的名字和评价。
尤其是其中关于自己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
“……孙老实,进府二十二年,原丰楼白案师傅,手艺精湛,尤善点心、面食,为人本分。”
“此人在小厨房任白案师傅十五年,记录上,多次被王总管以用料不俭、不听调派为由克扣月钱、排挤打压……”
听到这里,王大富的脸色已经透着一股死灰。
云棠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
直到青鸢把所有主要人员都报完,她才慢悠悠地晃了晃小脚丫。
“嗯,听明白了。”她的小奶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她抬起小胖手,先是指了指地上抖成一团的刘婆子,“她,还有她那个爱打人的胖孙子,手脚不干净,偷拿主家东西,赶出府去。打二十板子再走,偷的东西,一件不少全给我吐出来。”
随后,她小手指向面如死灰的王大富,“你,总管当得不好,以后小厨房的总管,就别当了。”
她顿了顿,大眼睛看着王大富,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以后,你就去扫院子吧。”
王大富猛地抬头,额上已是一片青紫血印,“小主子,小主子饶命啊,小人知错了,小人愿做牛做马……”
刘婆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哭,“婢子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小主子开恩啊。”
门外立刻进来两个粗壮婆子,利落地堵了刘婆子的嘴,连同还在哀嚎的王大富一并拖了下去。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云棠转向青鸢,轻声道:“带孙老实来。”
青鸢应声出去,片刻便领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厨役服的中年汉子进来。
那汉子身形敦实,面相憨厚,进门便深深垂着头,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小人孙老实,拜见小主子。”
云棠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从头到脚,看得格外仔细。
孙老实只觉得那目光清凌凌的,紧张的后背都绷紧了。
“嗯,”云棠看了几息,小奶音脆生生响起,“就是你了。”
孙老实一愣,茫然地抬起头。
云棠晃了晃小脚丫,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以后,小厨房管事,就是你了。”
她顿了顿,大眼睛里透出一丝认真,“记得多琢磨些甜食,我爱吃。”
孙老实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软榻上那小小的人儿。
一股巨大的惊喜瞬间冲上心头,一时竟堵的他喉咙有些发紧。
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声音带着哽咽,“是,是,小人……谢小主子恩典,小人定当尽心竭力,绝不负小主子信任。”
他抬起头,望向云棠的眼神里,满是信服。
随后,孙老实默默退了下去。
“还有,”云棠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揉了揉眼睛,小脸上露出一丝困倦,“青鸢,让人去查查王总管这些年交际来的东西都放哪儿了,也都收回来。我困了,要睡觉了。”
她说完,小身子一歪,就倒进了软绵绵的迎枕里,像只困极了的小猫崽,果断闭上了眼睛。
青鸢轻嗯了声,“是,主子睡吧。”
半个时辰后。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外门丫鬟略显紧张的通禀:“青鸢姑娘,二夫人来了,说……说听闻小厨房出了点乱子,怕惊着主子,特意带了碗冰糖雪梨羹来给主子压惊安神。”
青鸢看着榻上睡的正香甜的云棠,眉头一蹙,还没来得及开口,帘子便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掀开。
周秋兰一身锦缎衣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款步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描金小盅的丫鬟。
“小姑姑安好。”周秋兰规规矩矩地对着软榻上的云棠行了个礼,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仿佛怕惊扰了榻上人,“听闻院中刁奴惊扰了小姑姑清静,秋兰心中实在不安,特意炖了这雪梨羹,最是清润安神,小姑姑用些可好?”
她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满是晚辈对长辈的关切与敬重。
云棠眼皮都没抬,小嘴微张,又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奶音带着浓浓的睡意,黏糊糊地飘出一句,“困觉觉……吵……”
青鸢立刻上前半步,对着周秋兰福身:“给二夫人请安。小主子方才劳了神,实在乏得很,刚睡下,不便见您。”
“这羹汤,”她瞥了一眼那精致的汤盅,“小主子睡前刚用了温水,怕是用不下了,二夫人一片心意,奴婢代小主子心领了。”
周秋兰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反而添了几分温婉,“瞧我这记性,忘了小姑姑这年纪最是贪睡,这羹温着,等小姑姑醒了再用也是一样的。”
她说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屋内,在青鸢脸上停留了一瞬,“听说王大富那刁奴惹了小姑姑不快?真是该打,小姑姑心善,处置了便是,可别为这些腌臜气坏了身子。”
“秋兰想着,小厨房突然换了管事,怕是一时周转不开,特意带了两个伶俐懂事的婆子过来,也好帮衬着些。”
就在这时,管事嬷嬷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压不住的震惊。
她似乎没料到二夫人会在此,连忙脚步一顿,看到青鸢的眼神示意,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只垂手肃立在一旁。
周秋兰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更深了些,“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莫不是又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也好替小姑姑分忧。”
说话间,她往前又挪了小半步。
青鸢正待开口,软榻上突然传来一声小小的嘤咛。
云棠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大眼睛里水汽氤氲,小胖手揉了揉眼睛,小嘴撅得老高,满脸不高兴,“谁啊……吵死了……”
她像是才看到周秋兰,小奶音又糯又软,“二侄媳妇,你挡着我光了。”
周秋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连忙侧身让开些许,声音愈发轻柔,“是二侄媳的不是,扰了小姑姑清梦,只是秋兰也是担心……”
“我要困觉觉!”云棠根本不听她说话,小脑袋一扭,重新埋进迎枕里,只留个圆乎乎的后脑勺对着周秋兰。
她小身子蜷缩起来,小脚丫在被子里不满地蹬了两下,嘟囔道:“带着你的东西和人,走。”
青鸢立刻侧身,对着周秋兰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二夫人,小主子实在困倦,您也听到了,小主子这会儿不食甜腻,这羹汤和婆子,您还是带回去吧。小主子要安歇了。”
周秋兰看着那团背对着自己的小小身影,又死死盯了一眼管事妈妈,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她狠狠一咬牙,强挤出一丝声音,“是……秋兰告退。小姑姑好生歇息。”
接着,她便带着丫鬟和那两个准备好的婆子,脚步略显仓促地快步离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云棠才慢悠悠地翻过身,小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这一个两个,都不想让我睡好觉。”
她大眼睛清亮地看着管事嬷嬷,伸出小手,“拿来。”
管事妈妈立刻上前,将手中东西小心打开。
里面赫然是几件金玉首饰。
其中一支金簪嵌着硕大红宝石,还有一对点翠耳坠格外醒目。
管事嬷嬷声音压得极低,“小主子,这些都是在王大富床下暗格里搜出来的,这两件,奴婢认得,是库房册子上登记过的,是前些年老夫人寿辰时,赏给二夫人的物件,当时……当时是二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亲自领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