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华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只脏污恶心的手。
“楚华?”
张正奇满脸惊慌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向来最是善良大度,何况我们夫妻一场。”
“现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等他说完这些话后才发现,沈楚华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
定睛一看,是毁他人生的罪魁祸首-沈徽妍,还有太医院新晋红人,顾西辞。
张正奇往后退了些许位置,强撑着爬起来,指着沈徽妍冷声道:
“你这个毒妇!竟然还敢来?”
“我被下了大狱,御林军统领的职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将来楚华还要跟着我吃苦受累,现在你满意了?”
“你口口声声说是对她好,如今闹成这样,楚华哪里还能好?”
“她离开了你,”沈徽妍冷笑道,“哪里都能好。”
“张正奇。”
沈楚华眉头蹙着,“你我之间变成如今这样,和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全部过错,都在你。”
“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都结束了......”
听到‘结束’两个字,张正奇越发慌张起来。
“不,楚华,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答应你,我把后院的小妾都遣散了,好不好?”
“你先想想办法让我离开这里,你我之间的事情,咱们慢慢再商量,无论你要如何,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我给过你机会了。”沈楚华面色淡淡。
她以为再度见到张正奇,她的心里会有不忍、不甘和不忿。
没想到,会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不仅没有要我给你的机会,你也没有要小王爷给你的和离机会。”
“那么留给你的,就只有休夫这么一条路了。”
闻言,张正奇的面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紧接着还嘲讽起来:
“休夫?”
“楚华,我劝你脑子清醒一点,可别被你这个毒妇妹妹骗去了。”
“休夫一词,但凡你敢说出口,陛下就要先给你们沈家治一个口出狂言之罪!”
沈楚华见他如此冥顽不灵,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她伸手,从玄灵的手上接过明黄色的卷轴。
卷轴缓缓打开,‘圣旨’二字清晰展现在面前之际,张正奇的腿都软了。
他瞪着圣旨,脑海中已经生出一种可能性了。
可是这个‘可能性’,被他仅剩的侥幸心理暂时压制住了。
沈楚华那句平静的“张正奇,接旨吧”,却让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国之道,首重人伦;齐家之义,贵在正心。今有罪臣张正奇,身膺朝禄,本应恪尽职守、修身慎行,然其恃权妄为,戕害人命;内闱失德,折辱发妻;外违信义,负心背誓。此等行径,实乃悖逆人伦,上负皇恩,下愧家国。
朕念其旧日微劳,姑免死罪,然活罪难逃。
着即:削其官职,贬为庶民,永不得叙用;
依《大齐律·刑律》,责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逐出京城,终生不得返京;
另,准其妻沈氏楚华诉请休夫,家产尽归沈氏所有,以偿其苦;
张正奇之恶行,昭告各处州府,以儆效尤。
望臣民共鉴此案,慎守纲常,毋蹈覆辙。钦此。”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沈楚华都清楚念出口,也更加震撼于沈徽妍究竟是如何求到这一道开创休夫先例的圣旨的。
顾西辞更是震惊到瞪大了眼睛,根本难以想象自己方才到底听见了什么。
休夫啊!!
沈徽妍,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让他给陛下下药的‘奇女子’。
真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不过,张正奇他值得这样一道圣旨。
顾西辞起身后,满脸鄙夷地看向张正奇。
如果不是沈徽妍让他来的,他真是碰一下都嫌晦气。
“张正奇,还不接旨?”
沈徽妍嗤笑出声,看着犹如天塌了一样的张正奇,心中的那口气总算是消了大半。
“不......我要见陛下!”
张正奇终于从震惊之中找回理智,抓住栏杆朝着狱卒的方向大喊道:
“我要见陛下!我是冤枉的,我要见陛下!”
“你想见陛下,陛下可不愿再多看一眼你这等寡廉鲜耻的小人!”
张正奇没有得来狱卒的回答,反倒是听见了谢谌那明明温润,却莫名带着森森寒意的语气。
他下意识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沈徽妍则是回眸,讶异看着逐渐从黑暗处踏到光下来的谢谌。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
谢谌站在沈徽妍身侧,温声道:“谨遵陛下圣旨,共鉴此案,慎守纲常,毋蹈覆辙。”
他这是,在表忠诚?
但这个人看起来,可没有多少可信度。
沈徽妍没有言语,只回眸看了一眼顾西辞。
顾西辞这才在狱卒带领下,进入牢房中。
看到顾西辞竟然进来了,张正奇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步步后退,指着顾西辞道:“你别过来!”
“陛下可没有说要我的命,你们岂敢抗旨不遵?”
见顾西辞没有说话,只忙着在药箱中找着什么东西,张正奇腿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汗水和眼泪全部糊在他的脸上,依旧无法掩盖住那双求生欲发狂的眼睛:
“不就是休夫吗?”
“我签字,我现在就签字......”
沈楚华见此,只叹息着摇摇头,示意红梅将写好的休书递上去。
为了保命,张正奇甚至看都没看一眼,急吼吼地就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随后催着沈楚华道:“沈楚华,我签好了!我已经签好了!”
“你们不能杀我!杀我就是抗旨不遵!”
沈徽妍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放心,陛下下的圣旨,我们岂有抗旨不遵之理?”
张正奇指着顾西辞道:“那他在干什么?快让他走!”
顾西辞那架势,难道不是在找毒药毒死他吗?
好在,顾西辞没有找多久,终于从里面找到了一方旧旧的帕子。
“找到了。”
随即,走向面无血色的张正奇道:“张大......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沈徽妍可没有耐心陪着他耗下去,正要让玄灵进去把人摁住,没想到让夜影抢先了一步。
只见夜影面无表情地走到张正奇面前,再面无表情地拔出刀,横在他面前。
刀下的人顿时安静了。
顾西辞面带嫌弃地将那方旧帕子铺在张正奇手腕上,以此来隔开两人的接触。
不多一会儿后,他才起身道:“废了。”
“他原本应该是能生的,可是后来被人下了药,所以生不了了。”
“你说,什么?!”
看着因为太过震惊和意外而已经做不出反应的张正奇,沈徽妍故意恍然大悟道:
“哎呀张大人,这可怎么办啊?”
“你们张家,可就要绝后了呢!”
“这么大一件事情,你一个人恐怕消化不了,你放心,我马上就派人去告诉令堂,让她帮着一起给你想想办法!”
沈楚华则是冷声道:“张正奇,你本是可以有孩子的,是你亲手杀了你唯一的孩子!”
看着沈楚华离去的背影,张正奇目眦欲裂。
“楚华!楚华你别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想爬过去求饶、去挽回,奈何夜影的刀太过锋利了,他不敢。
五十大板虽然多,但好歹他还能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他活着,他定要亲手将沈家人,一个个,全部,杀干净!
尤其沈徽妍,他定要将其抽筋扒皮,才能解恨。
这些话,他不敢说出口。
然,站在牢房外面的谢谌,却在他眼底看到了清晰的狠毒之意。
“来人!”
谢谌收回视线:“陛下有旨,将张正奇拖到菜市口去行刑,以儆效尤!”
刑部侍郎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见到沈徽妍和沈楚华从监牢中出来,立刻迎上去。
“小王妃,沈七姑娘,你们尽管放心,陛下有旨,我们定会秉公办理,必定叫张正奇得到应有的惩罚。”
沈徽妍停住脚步,望着眼前的韩现,扬起一抹笑意。
“如此,就多谢韩大人了。”
韩现连忙摆手:“小王妃见外了。下官还是个书生时,受过沈老将军的恩惠,直至现在都不得机会报答。”
说着他正色道:“往后若有差遣之处,还请尽管开口,也好给在下报答一二的机会。”
沈徽妍点头谢过。
她记得,在沈家送回十二具棺椁那日,韩现曾默默无言地帮着忙前忙后,一直忙到棺椁下葬后,他又像不曾来过那样,悄然离开。
沈徽妍不便登门,派人送去谢礼,对方却只收下其中的一盒稀松平常的糕点,剩下的贵重之礼,全部退还回去。
此后,沈家陷入三年风雨飘渺的日子,她为了不连累任何一个人,所以不曾再和韩现打过交道。
如今再见,她的心里倒是多了一个主意。
沈徽妍扶着沈楚华往马车上走:“七姐姐,可要去菜市口?”
沈楚华咬牙道:“去,为何不去!”
她今日的自由,是她的妹妹花了不知多大的力气才得来的,她必须亲眼见到张正奇的下场,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莫要再识人不清,连累至亲如此奔波。
“好,我陪你一起去。”
“小九!”
沈徽妍才将沈楚华扶上马车,正要自己上车,不料却被谢谌喊住了。
她倒是,忘记了他也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