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熔岩的赤红光芒渐渐熄灭,剑冢内一片狼藉,只余下死寂。
花重金的尸身旁,那枚碎裂的玉佩已化作飞灰,消散在空气里。
冲天的剑意与火焰散去,花铃的身影重新显现。
她依旧是那个她,只是身体变得有些半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她燃烧了剑道圣体的本源,将自己化作了斩向罪恶源头的那一柄剑。
剑已出鞘,剑身虽存,却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不远处父亲冰冷的尸体,眼中最后一丝恨意与疯狂褪去,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空洞。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抱住了她。
“没事了,花铃,都结束了。”
是沈璃。
柳岸、楚嚣、梵音渡……
璃火小队的成员们围了上来,将她护在中间。
熟悉的、属于朋友的气息,像一道暖流,缓缓注入她冰冷空洞的灵魂。
花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懈,她回身紧紧抱住沈璃,将脸埋在好友的肩上,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呜……沈璃……”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遍遍地喊着朋友的名字。
哭了好一阵,花铃才通红着眼睛,从沈璃的怀抱里抬起头。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那个白衣胜雪、静静悬浮在半空的少年身上。
刘黎安。
他正温柔地看着她,眼神一如初见时那般清澈,却又多了一丝历经时空沉淀的沧桑。
花铃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刚才的悲伤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冲淡。
她松开沈璃,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刘黎安面前,张开双臂,似乎想像拥抱沈璃一样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手臂刚抬到一半,她又猛地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
众目睽睽之下,她伸出的双臂在空中划过一个尴尬的弧度,最后,变成了伸出一只手。
“那……那个……谢谢你。”
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刘黎安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
沈璃看着这两人之间那纯粹又有些笨拙的互动,不禁莞尔。
劫后余生的喜悦,悄然冲淡了剑冢内的血腥与沉重。
然而,这份温馨并未持续太久。
沈璃不经意间一瞥,发现梵音渡的神色有些异常。
他独自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什么东西,那动作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那东西的轮廓,有点像……引魂灯的碎片?
“梵音渡,你还好吗?”
沈璃走过去,轻声问道。
梵音渡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抬起头,迅速将手收回袖中,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无妨,只是灵力损耗过度。”
他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
就在这时,一声充满不甘的怒吼打破了平静。
“你们谁也别想走!”被空间之力禁锢的花千屿,此刻终于挣脱束缚。
他衣衫破碎,嘴角挂着血丝,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看向花铃的眼睛,却燃烧着偏执的火焰。
“妹妹,跟我回家!”他嘶吼着,竟是不顾重伤之躯,再次朝着花铃扑去。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刘黎安的身影只是在原地淡去,下一瞬,便鬼魅般出现在花千屿的身后。
他甚至没有动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花千屿前冲的身体便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无论他如何催动灵力,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刘黎安抬起手,食指点向花千屿的眉心,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解药。”
花千屿感受着那指尖传来的、足以撕裂神魂的空间之力,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但他依旧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花铃,眼中满是疯狂的占有欲。
“休想!我绝不会让她离开我!外面太危险了,只有我能保护她!”
“所以,你就用你所谓的‘保护’,将她变成笼中之鸟,变成一件没有灵魂的祭品?”沈璃冷冷地开口,“花千屿,你放心,有我们在,没人能再伤害花铃。”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一些,“我们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家人,我们会保护她。”
花千屿的身体猛地一震,似乎被“家人”两个字刺痛。
刘黎安看着他,声音清冷,却如洪钟大吕,重重敲在他的心上。
“花铃有自己的人生,她不应该是你和你父亲,用爱打造的器物。”
用爱打造的器物……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花千屿心中那层厚厚的、由偏执和占有欲构筑的壁垒。
他想起妹妹离家时决绝的眼神,想起她刚才化身为剑时的悲壮,想起她此刻看着自己时,那眼中混杂着恐惧、疏离,却唯独没有亲情的目光。
他……
真的做错了么?
良久,花千屿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他颓然地垂下手臂,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扔了过去。
“滚。都滚。”他背过身,不再看任何人。
沈璃接过玉瓶,立刻给赤练服下。
几乎是丹药入腹的瞬间,赤练脸上最后一丝黑气也随之消散,呼吸渐渐平稳。
花铃看着哥哥落寞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跟着璃火小队,离开了这个囚禁了她半生的华美牢笼。
回到玄天宗,已是深夜。
赤练悠悠转醒,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为了庆祝劫后余生,也为了报答大家的救命之恩,花铃自告奋勇,要亲自下厨,为大家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然而,这位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
第二天一早,玄天宗的弟子食堂便传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滚滚黑烟。
“轰!”
“怎么回事?哪个丹修峰的师兄在炸炉?”
“不对啊,这味儿……怎么闻着像把十年份的灵兽粪便和烂了的星辰草混在一起烧了?”
一群看热闹的弟子围在厨房门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只见厨房内一片狼藉,一口大锅被炸得四分五裂,墙壁被熏得漆黑。
而罪魁祸首花铃,此刻正灰头土脸地站在一片狼藉中央,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头发上还沾着不知名的菜叶,活像一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小花猫。
“哎哟,这不是璃火小队的那个大小姐吗?怎么,离了沈璃,连饭都吃不上了?”
“听说她以前在天机商会可是众星捧月,怎么现在落魄成这样了?”
“嘘,小声点,人家可是‘剑道圣体’,小心她一剑把你劈了。”
嘲讽和讥笑声毫不掩饰地传来。
花铃的脸涨得通红,攥紧了拳头,又羞又气,眼圈都红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
“她至少在学。你们呢,除了站在这里说风凉话,还会做什么?”
众人回头,只见刘黎安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如今已可以凝结实体,宗门长老特许他作为玄天宗弟子留下,正式拜入时空系峰主门下,成了他宝贝得紧的独苗苗。
被他那双蕴含着时空之力的眼眸一扫,几个嚼舌根的弟子顿时感觉浑身一冷,讪讪地闭上了嘴,灰溜溜地散了。
花铃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的委屈和羞愤,瞬间被一股暖流取代。
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那晚,沈璃悄悄拉着花铃,从最基础的“引火诀”“净水诀”开始教她。
花铃咬着牙,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全都用在了练习这些入门级术法上。
终于,在又一次炸飞了两口锅,烧糊了无数食材之后,她成功地端出了一盘……黑乎乎的,但至少是熟了的烤肉。
当晚,璃火小队全员聚在营帐里,准备品尝这顿来之不易的“大餐”。
“人都到齐了吗?开饭了!”柳岸兴奋地搓着手。
沈璃环视一圈,却皱起了眉。
“等等,梵音渡呢?”
众人这才发现,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的轮椅少年,不见了。在他的座位上,只留下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沈璃走过去,展开纸条,上面是梵音渡清秀的字迹:
归家处理要事,勿念。
归家?
沈璃的心猛地一沉。
她立刻联想到了这几天梵音渡的种种反常,以及他在剑冢中,袖中无意识摩挲着引魂灯碎片的动作。
这绝不是简单的“归家处理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