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煜看都没看安远侯夫妇,反倒是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王大人和李侍郎的丈夫身边。
“哎呀,多大点事儿!我夫人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胡乱说的,当不得真!”
他嘴里说着当不得真,那副与有荣焉的得意劲儿,连眼角眉梢都藏不住。
他转过身,一把从旁边丫鬟的托盘里夺过酒壶,亲自给几人面前的空杯都倒满。
酒液满溢,溅了几滴在桌上。
“来来来,喝酒!侯爷,王大人!今天不聊那些玄乎的,只喝酒!”
他端起自己那杯,冲着安远侯的方向一举。
“谁不喝,就是不给我萧某人面子!”
他这么一闹,那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被冲散了大半。
王大人和李侍郎的夫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他们今天,承了萧家天大的人情。
“对对对,喝酒喝酒!萧夫人博学,我等佩服!来,我敬萧将军一杯!”李侍郎立刻举杯响应。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打着圆场,举起酒杯,园子里总算又恢复了些许热闹。
再也没有人敢用那种看好戏的眼神去看苏锦绣了。
那些夫人们,此刻都换上了一副热络笑脸,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
“萧夫人,您可真是让我们开了眼了。”
“就是啊,以前只知道将军威武,没想到夫人也是女中豪杰!”
“弟妹,我娘家侄儿,今年也是时运不济,做生意赔了不少,你看……”
一时间,苏锦绣这里,竟比方才那道士玄真还要受欢迎。
苏锦绣对这些奉承,只是淡淡地笑着,既不应承,也不推拒,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怀里的两个孩子。
她今天唱这么一出大戏,不是为了出风头,更不是为了当什么活菩萨。
她只是要让所有人看清楚。
萧家,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她的女儿,更不是谁都能拿来当筏子,随意污蔑的。
她低头,理了理明月身上的襁褓,又侧过头,看了一眼李嬷嬷怀里睡得正沉的萧安。
小家伙的脸色,似乎比早上好了那么一点点。
就在这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中,苏锦绣的眼前,那行别人看不见的字,毫无预兆地,再次疯狂闪动起来。
【等等!气氛不对!大家别光顾着高兴啊!快看假山后面!菊花挡着的地方!那个穿绿衣裳的丫鬟!】
【她的眼神好不对劲!直勾勾地盯着孩子们!】
【靠!她不是普通的丫鬟,她的手有薄茧,是练家子!她冲着孩子去的!锦绣小心!!!】
【她袖子里有东西!有东西在反光!是根簪子!】
【楼上说得对的,而且我要是没看错的话,那簪子是黑色的!应该是淬了剧毒!天啊,这帮畜生!说不过就要下死手!】
【锦绣!快!快想办法!别让她靠近!】
苏锦绣的心,猛地一沉!
她抱着女儿的手臂瞬间绷紧,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对着一位凑上来套近乎的夫人,微微笑了笑。
她的眼角余光,飞快地朝着假山的方向瞥了一眼。
果然,一片层层叠叠的菊花后面,一抹不起眼的绿衣裳一闪而过。
苏锦绣的心跳得像擂鼓,后背的冷汗几乎要浸透衣衫。
她收回目光,轻轻拍了拍怀里的明月,又看了一眼李嬷嬷怀里的萧安,轻轻开口。
“起风了,天气凉,孩子衣衫单薄,可别冻着了。”她侧头对春桃吩咐,“去车上把我给两位小姐准备的披风取来。”
春桃愣了一下,马车上哪有什么披风?可她一接触到自家小姐双眸子,心里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出事了!
“是,小姐。”春桃不敢耽搁,屈膝一福,转身就快步往园子外走去。
苏锦绣抱着孩子,面色如常地和身边的夫人们周旋着,一颗心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春桃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两件崭新的披风,一件是明黄的云锦,一件是稍显素净的湖蓝。
“夫人,拿来了。”
“嗯。”苏锦绣站起身,接过那件明黄的披风,亲自给怀里的明月裹上。
她的动作很慢,宽大的披风,正好将她和孩子都遮掩了起来。
就在她低头,用披风兜帽盖住孩子脸颊的那一瞬间,她飞快地将怀里的女儿,和春桃把抱在怀里的软枕,做了个交换。
整个过程,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好了。”苏锦绣直起身,将那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圆滚滚轮廓的‘孩子’,重新抱进怀里。
她像是没站稳,脚下微微一个踉跄,春桃立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小姐小心!”
“没事。”苏锦绣皱了皱眉,她又转向李嬷嬷,“李嬷嬷,我看安姐儿的脸好像有点发红,这亭子里风大,你抱她去那边的暖阁里歇歇脚,仔细看着,别让她吹了风。”
李嬷嬷和春桃领了命,一左一右,匆匆地退了下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苏锦绣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回原处。
周围的夫人们只当她是心疼孩子,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在此时,一个端着点心盘的绿衣丫鬟,低着头,快步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她走得又急又快,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直直地就朝着苏锦绣方才坐过的位置摔了过去!
她手里的托盘脱手而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杏仁茶,化作一道白色的弧线,朝着那空无一人的座位,狠狠泼去!
【来了来了!就是那个绿衣丫鬟!她动手了!】
【她假摔!手里的杏仁茶是滚烫的!直接对着孩子泼过去了!】
【啊啊啊啊!锦绣快躲!那不是茶!是凶器!】
【这要是泼在刚出生的孩子身上,不死也得毁容啊!太毒了!这群畜生!】
【将军!将军人呢?!快护着老婆孩子啊!】
电光石火之间,一直站在苏锦绣身侧的萧承煜动了!
他猛地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旁边的矮桌上!
“砰——”
一声巨响,紫檀木的矮桌被他踹得凌空翻滚,热茶尽数泼洒在地,发出一阵滋啦的声响,冒起一片白烟。
而那个摔倒在地的丫鬟,袖口里,一支银光闪闪的东西滑了出来,叮当一声,掉在青石板上。
那是一支通体乌黑的银簪,簪头被打磨得异常尖锐,在日头下,泛着诡异的幽蓝光芒。
毒!
满园的喧嚣,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毒簪和那个瑟瑟发抖的丫鬟。
这哪里是意外,这分明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安远侯那张脸,瞬间就白了,白得像一张纸,没有半点血色。
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败露得这么快!
“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拿下!”萧承煜的怒吼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就将地上的丫鬟拎了起来。
那丫鬟被他掐着脖子,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里却满是死志。
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就在萧承煜要把她交给护卫的时候,她猛地张开嘴,就要朝着自己的后槽牙狠狠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