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色白，抬首而望，有梢上红花，如纸上滴血，有如暖心伴殇。红缇真予坐在湖边，垂首看湖心暖石，引鱼争游。
红缇百雅坐在他身旁，轻轻拉过他的手。
红缇真予把手抽回去，拒绝触碰。
红缇百雅不恼，只是轻轻道，“手有点凉，要多穿一点。”
红缇真予往旁挪开一点，与红缇百雅拉开距离。
“真予，这些年，苦了你了。”红缇百雅垂眸，轻轻道，“爹娘不该对你撒手不管，是爹娘对不起你。”
红缇真予紧紧抿唇。
“不管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爹娘都有责任，但是你永远是爹娘的孩子。”红缇百雅深吸了一口气，把难过之情咽下去，“当年，你可比你阿姐难生多了，为了把你生下来，整个红缇门整整折腾了一天，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特别期待你出世。”
“你爹，长老们，还有门里的长辈都守在外面。”红缇百雅偷偷抹掉眼角的眼泪，“为了给你取一个好名字，他们还闹了好久，后来，你大了，可以走路了，就会经常去祭堂，拿长老们的拂尘玩，有一次，还拿长老们的拂尘去玩土，你爹看见了，就训你，但是长老们一点都不生气，说你喜欢就给你玩。”
红缇真予的手掐入身旁的土里。
“那个时候，大家真的都很喜欢你的。”红缇百雅的胸口微微起伏，“凡华长老说你天赋好，门里的长辈都争着要带你，可是还没等你能够真正修炼，北陆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天门曾经出过一个天才，非常厉害，十二岁就能够单挑天门门主，一人便能以术法之力抵抗天门三位长老，可惜，在他成年那天，由于误服了药物，人疯了，天门用了各种方法都没能让他恢复，后来他因为放火烧天门祠堂，被天门赶了出去。他被赶出去后，就从北陆消失了，七年后，他出现了，给了神门两个预言，一个是烟兽绝种，一个，是你在将来某一天会终止神门术法。”
红缇真予眸光微动。
“当时是没人信他的，你那时候还小，可能不知道，烟兽是北陆非常常见的一种小动物，没有天敌，所以，根本没人相信烟兽会绝种。可是那疯子带来预言没多久，烟兽就真的绝种了，这件事当时震惊了整个北陆，很多人去探查原因，可就是查不出，每一只都是离奇死亡，找不出原因，所以……其他神门便开始盯上了你。”红缇百雅攥紧自己的袖子，“红缇门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找到那个疯子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天门的人说在他疯之前，他已经有了能够预知未来的本事，所以，天门相信他，其他神门也信。那个时候，你还很小，其他三大神门日日派人来红缇门要你的人，一直施压，三位长老见了其他神门长老很多次，后来，他们也慢慢相信了那个预言。”
“……”
“爹娘顶不住压力，便同意让天门的人把你带走，可是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天门是要杀你，天门跟我们说的是要查证那个疯子的话。”红缇百雅转头去看红缇真予的脚，“你被你师父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你腿上的骨头也没了，夫子说如果没有合适的骨头给你补上，你这辈子就完了。”
红缇真予垂眸看向自己的脚。
“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帮你找合适的骨头，你爹便把他自己的骨头剖出来，用术法修了给你补上，长老们特别生气，他们很看重你爹，不同意他牺牲自己来救你，你爹是逆了长老们的意救你的。”
“……”
“后来，天门态度放缓，说只要你不学术法，就可以留下你的命。”红缇百雅神情暗暗地看着红缇真予，“神门本就十分在意术法，容不得威胁术法发展的存在，加上长老们因为你爹的牺牲，对你更加不满，便不让门里的长辈管你，说只有你无能，神门才放心，你也才可以安然度过一生。”
“……”
“可是谁能料到你如此争气，即便没人教你，你都可以自己学，爹娘之所以不多管你，除了看你懂事乖巧，无需爹娘操心，也是怕与你接触得多，引起长老们的杀心，但是爹娘……真的是在乎你的。”红缇百雅低低道，“谢白的事情，都怪爹娘平时对你的关注太少，我们都以为你是已经好了，变回从前稳重的性子了，爹娘真的没想到会有人用易容术冒充你，在心湖的那天晚上，我们也是看你不会游泳才没有怀疑……”
红缇真予生气看她，“那我的成年礼呢？！”
这是最伤他的一件事。
最基本的成年礼，他都没有。
红缇百雅无奈道，“因为红缇门不想再给你吃息魂药了，最后一份药，按照原先的计划，就是要在你成年礼的那天给你服用的，长老们不给你办那成年礼，也是想法有了动摇，我和你爹索性顺了他们的意，当没那回事，没想到最后还是……”
红缇真予撇开脸，闷闷道，“成年礼不给我办就直说，找什么借口！我不会原谅你们的！永远都不会！”
“真予……”红缇百雅难过地看着他，“爹娘这些年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那么多伤害，爹娘对不起你，你再给爹娘一次机会好不好？”
“给什么给？！”红缇真予越想越生气，“当年让我死掉就好了！救什么救？！我根本不稀罕多活这么些年！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么痛苦？！干什么都不行，看什么都不如意，你们现在还说我脑子有问题，我告诉你，我很好，我现在是我这十几年里最好的样子！我不会再变成以前的样子，永远都不会！”
红缇真予说得很激动，红缇百雅伸出手，轻轻捧住他的脸，轻轻道，“阿娘知道，阿娘没觉得你不正常，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阿娘都不会嫌弃你的。”
红缇真予拍掉她的手，“别碰我！我讨厌你！讨厌红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