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要报警,李英头皮一麻:“胡扯,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老程,这事儿要是闹到派出所去,咱们家,还有你的脸面,往哪儿搁?”
“所以这件事必须查清楚,我程康年绝对不能容忍家里出小偷。”程康年大声说,额角青筋直跳。
都到这一步了,贝米哪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们,于是她怯生生地看向李英:“阿姨为什么一直拦着?是怕公安查出真相吗?还是…阿姨知道这项链怎么进我屋的?”
这话说得轻,却像刀子似的扎过去。
程康年眼神一凛。
李英脸色却变得不好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程康年起身:“王妈,现在打电话报警。”
王妈已经小跑着拿起电话听筒,手指哆嗦着拨号。
李英眼前发黑,瞬间意识到什么,没错,是那丫头太镇定了!完全不符合一个19岁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该有的慌乱。
她猛地抬头,却看见贝米借着抹泪的动作,朝她勾起嘴角,那抹笑又冷又艳,哪还有半点委屈样。
李英浑身发凉,程小莹还贴着她耳朵嘟囔:“妈,你别担心,这次准把她赶走。”
不多时,警笛声在军属院响起,穿白警服的民警刚下车就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住。
张家婶子抱着孩子挤在最前面:“哎呀,程家这三天两头的,又闹幺蛾子啦?”
“听说了没?好像是那乡下来的侄女偷东西。”
“啧,我看未必,那李英惯闺女惯得没边了,说不定…”
议论声像苍蝇似的嗡嗡响,李英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贝米敢报警。
“警察同志,”程小莹抢先一步冲上前,指着贝米大声说,“她偷我东西还不承认。”
穿蓝制服的警察皱眉敬礼:“请保持冷静。”
他转向贝米,“同志,是你报的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贝米身上。只见她脸上的泪痕未干,但声音异常清晰:“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我被人污蔑偷了金项链,项链是在我房间里找到的,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偷!”
“我要求把这条项链送去公安局,做指纹鉴定,上面除了程小莹的指纹,肯定还有把它放进去的那个人的指纹。”
警察点点头,公事公办地说:“指纹鉴定需要技术处理,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出结果。我们会按程序…”
话还没说完,程小莹就跳脚,大声囔囔:“她就是想拖延时间,赖在我们家不走!她就是偷了,偷了还不承认!警察同志,你们快把她抓走啊。”
说着,又扯着嗓子朝门外喊:“大家都看看,乡下人手脚不干净!”
程小莹这一嗓子,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泼了一瓢冷水。门口看热闹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啧啧,看程家闺女这反应,八成有鬼哦。”
“就是,人家姑娘都敢让验指纹了,她慌什么。”
“老程家这是要出小偷?还是…要出冤案?”
“李莹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嘛,怎么哑巴了?”
听着这些议论声,李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把拽过程小莹耳语:“小莹,你跟妈说实话。你进她屋放东西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程小莹一愣,而后迟疑着说:“没什么…啊对了,那个门把手黏糊糊的,脏死了。”
黏糊糊?
李英眼前一黑,腿肚子都软了。
完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浇透了她全身。
“程部长。”警察转向程康年,“如果确认盗窃,要留案底的。”
程康年板着脸,一把拽过贝米:“现在认错还来得及,进了派出所留案底,季家能要你?这对你前途影响多大,你考虑过没有。”
贝米被他拽得踉跄,抬眼时泪珠精准悬在睫毛上,我见犹怜意味满满:“爸,其实我前几天放学回来的时候买了点荧光粉,今天早上拿出去却不小心撒到了门把手上,这种荧光粉只要一关灯就会现出原形,很快就能知道是谁在搞鬼。”
这话刚说完,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贝米果断要去关灯,李英察觉到了,扑过去要拦住她:“你发什么疯!”却被警察拦在了前面。
整个客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程小莹的手掌泛着幽幽荧光,像黑夜里的萤火虫。
“呀。”门外看热闹的张婶惊呼,“小莹手上在发光。”
“啊——”程小莹尖叫着甩手,荧光在黑暗中划出乱糟糟的光圈。
“开灯!”程康年一声吼,白炽灯重新亮起,满屋子人盯着程小莹发绿的手,死一般寂静。
贝米眼泪恰时滑落,哽咽着问:“小莹,我房门把手上涂的荧光剂,怎么到你手上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自己把项链偷偷放进我房间,然后贼喊捉贼,故意来污蔑我偷东西。”
“是、是你在陷害我!”程小莹疯了似的往衣服上擦手,荧光却越蹭越亮。
吃瓜群众终于把这瓜吃明白了,开始疯狂议论:“栽赃啊这是,简直恶毒。”
“李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连教的闺女都一路货色,尽学些下作手段。”
“程部长一世英名毁在这对母女手里。”
程小莹气得跑出门口:“你们知道什么,快滚!”
她挥舞着发亮的手,活像个移动灯泡,吃瓜群众哄笑起来,有人甚至吹起口哨。
这时,贝米突然蹲下来抱住膝盖,细瘦的肩膀直发抖,眼泪砸在地板上,哭腔不大不小,反正屋内人都能听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人,我珍惜每一次机会,就想好好念书,为以后建设祖国出一份力,难道我连呼吸都是错的吗。”
“造孽哦。”孙大妈站在窗台骂,“程太太你这么教育孩子真不怕天打雷劈。”
“贱人,竟然算计我!”程小莹怒急攻心,抓起起茶杯要砸,被民警一把按住。
李英跑过去要护女儿,头发散乱如疯婆:“别动我女儿。”
就在这时,程康年再次开口,声音却平静得吓人:“王妈,现在去给小莹收拾行李,今晚就送她去通县姥姥家,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回来。”
这话刺得李英内心一痛,因为她知道老程真的对小莹失望了,他越平静就代表事情越严重。
“老程,小莹才十六岁啊。”
“十六岁就学人搞栽赃?”程康年指着门外黑压压的邻居,“老子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妈,你快和爸说啊,”程小莹终于知道害怕了,“我不要去乡下。”
李英像是清醒了似的,猛地跪倒在地:“贝米,是阿姨糊涂,阿姨给你赔个不是,你原谅小莹好不好。”
她想去拽贝米的裙角,却被轻巧避开。
“阿姨,”贝米低头看她,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今天如果不是我碰巧在门把手上涂了点荧光粉,留下了证据,那您,会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原谅我吗?会相信我是清白的吗。”
这话像记耳光抽在李英脸上。她张着嘴僵在原地,看着门外指指点点的邻居,看着丈夫铁青的脸,终于明白这小贱人早挖好了坑,报警招来邻居,关灯当众现形,句句哭诉都踩着舆论鼓点。
民警收起笔录本,咳嗽一声:“程部长,这属于家庭纠纷,您看…”
“结案。”程康年吼得震天响,“家务事不劳公安同志了。”
“散了散了。”民警驱散站着外面看热闹的邻居。
等人群散去,周遭安静下来,灯影把贝米的影子拉得老长。
程康年脸色尚未好转,看着大女儿平静的侧脸,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乡下姑娘也是这样挺直脊背说:“你走吧,孩子我自己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