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冻结了思维。
血袍人融入瘴气的剑锋,裹挟着万千怨魂的尖啸,无声无息却又快逾闪电,直刺凌尘咽喉!那凝练到极致的血腥杀意,比葬渊本身的阴寒更刺骨,更令人绝望。凌尘残破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动作,甚至连引爆混沌珠的残魂之力,都在那冻结神魂的杀意下迟滞了一瞬!
完了!
就在那血剑即将洞穿凌尘咽喉的刹那——
嗡!
血袍人身后,那翻滚如沸的浓稠血瘴深处,那一点微弱如豆、仿佛随时会被无尽黑暗吞噬的苍白烛火,骤然明亮!
不是炽烈,不是爆燃,而是一种冰冷、孤寂、带着穿透一切污秽与迷障的奇异光芒,猛地扩散开来!
光晕所及,如同无形的利刃劈开了浓墨!
嗤嗤嗤——!
翻涌的血色瘴气触碰到这苍白的光晕,竟发出冰雪消融般的声音!浓郁得化不开的污秽、腥臭、怨毒,在苍白烛光的照耀下,如同烈日下的薄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退避!
一个丈许方圆的、相对“洁净”的空间,瞬间在凌尘与血袍人之间形成!那浓郁得令人窒息的血煞死气被强行排开,连带着血剑上凝聚的万千怨魂虚影,都发出一阵更加凄厉刺耳的尖嚎,仿佛被这苍白光芒灼伤,变得虚幻不稳!
血袍人那无声无息、融入血瘴的鬼魅身法,第一次被强行打断!他刺出的血剑,在这苍白光晕的笼罩下,速度肉眼可见地迟滞了数分!剑尖距离凌尘的咽喉,不足三寸!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血袍人空洞的血焰双眸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僵硬地转动脖颈,如同生锈的机括,第一次将“目光”投向身后那烛火的源头——血瘴深处,一块嶙峋的、半浸在粘稠黑水中的巨大兽骨之上。
烛火,就在那惨白的兽骨顶端静静燃烧。焰心苍白,焰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灵魂的冷光。火焰跳跃着,没有温度,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肃杀与……悲伤?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与分神!
对凌尘而言,这已是绝境中唯一、也是最后的一线生机!
“呃啊——!” 喉咙里挤出野兽濒死的嘶吼,凌尘双目赤红,几乎瞪裂眼角!胸骨深处,刚刚被那缕暗金能量点燃、又已近乎熄灭的玉骨本源,被他以燃烧神魂的疯狂意志,再次强行榨压、点燃!
嗡!
胸前黯淡的玉骨烙印,竟再次爆发出微弱却坚韧的白金光芒!这光芒不再是守护,而是化作一股决绝的推力!
噗!
凌尘的身体借着这股爆发力,猛地向后倒射而出!动作狼狈至极,如同被巨力抛飞的破麻袋,狠狠撞在身后冰冷的、刻满扭曲符文的黑石壁障上!
咔嚓!
本就布满裂痕的脊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咸腥的血腥味混合着葬渊污浊的气息冲入喉咙,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代价惨重!左臂仅存的皮膜在倒飞中被彻底撕裂,整条左臂如同枯萎的朽木,彻底离体,跌落在那不断扩大的血泥坑中,瞬间被腐蚀殆尽!右肩撞击石壁,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但,他终究是避开了那穿喉一剑!
血袍人的血剑,带着刺耳的怨魂尖啸,狠狠刺入了凌尘刚才所在位置的地面,再次腐蚀出一个深坑。他缓缓拔出剑,再次转向凌尘,空洞的血眸锁定了石壁下那团几乎不成人形的“东西”。两次必杀被阻,那两团血焰中的贪婪与暴怒,已如同实质般燃烧起来!他身上的血袍无风自动,更加浓郁的血煞之气开始汇聚,显然,下一击将是雷霆万钧的毁灭!
凌尘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石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内脏碎片。左臂彻底消失,右臂骨骼碎裂,胸骨裂痕密布,识海混沌珠被污血浸染,反噬的暴戾意念冲击着神魂,玉骨烙印的光芒也只剩最后一丝微光摇曳……真正的山穷水尽!
然而,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盏悬浮在巨大兽骨之上的苍白烛火!
那烛火的光芒,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标,不仅驱散了一部分血瘴,更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一种冰冷、孤寂、却又带着某种守护意志的熟悉波动,微弱地穿透污秽的空间,传入他濒临崩溃的感知。
星瞳?!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识海!这烛火的波动,与星瞳女以天命之血蒙蔽天道、琴弦崩裂左眼渗血时散发出的那种孤绝悲怆,何其相似!是她?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她付出了什么代价点燃了这盏灯?!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更深的绝望和担忧狠狠掐灭。如果真是星瞳,她身处这葬渊绝地,自身状态可想而知!这盏灯,又能支撑多久?
就在这时,那苍白烛火的光芒,似乎微微摇曳了一下,光芒覆盖的范围收缩了尺许!边缘的血瘴立刻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再次蠢蠢欲动地翻滚着,试图重新侵蚀这片“净土”!
血袍人也察觉到了烛火的波动,他身上的血煞之气猛地一涨!他放弃了继续凝聚更强的力量,而是直接一步踏出,身形再次融入血瘴,化作一道比之前更加迅疾的血影,直扑石壁下的凌尘!这一次,他双手握剑,剑身之上血光凝聚成一条咆哮的、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狰狞血蟒,带着吞噬一切的怨毒,噬咬而来!
速度更快!威势更强!那血蟒的嘶吼甚至盖过了万千怨魂的尖啸,整个丈许方圆的“净土”都在这一剑的威压下剧烈震荡,苍白烛火的光芒再次被压缩!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连引爆混沌珠都来不及!
凌尘眼中最后的光芒,被那噬咬而来的血色巨蟒彻底淹没。只剩下无尽的不甘和……一丝对那盏苍白烛火最后的不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盏摇曳的苍白烛火,焰心猛地一跳!
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细不可察的苍白光线,如同洞穿时空的冰棱,自烛火中骤然射出!目标,并非血袍人,也并非那恐怖的血蟒,而是——凌尘胸前那布满裂痕、勉强弥合的玉骨胸骨!
光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
凌尘浑身剧震!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生机的能量,猛地注入他那濒临破碎的玉骨胸骨之中!这股能量与他胸骨内残存的本源瞬间交融,没有带来力量的暴涨,却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最冰冷的熔炉,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烙印下了一段玄奥、冰冷、带着无尽肃杀之意的——剑诀!
不,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剑诀!更像是一种意志的传递,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觉醒!
“玉骨…焚霜…烬……”
一个冰冷的名字,伴随着那剑意烙印,清晰地浮现在他识海。
没有时间理解!没有时间思考!
死亡的阴影已将他彻底笼罩!血蟒狰狞的巨口,裹挟着腥风血雨,已至面前!他甚至能看到那血蟒口中无数怨魂扭曲哀嚎的面孔!
“焚…霜…烬!”
濒死的绝境,压榨出生命最后的本能!凌尘仅存的、骨骼碎裂的右臂,如同被那冰冷的剑意本能所驱动,无视了骨骼碎裂的剧痛,猛地抬起!
没有剑!
他以指代剑!
将识海中刚刚烙印下的冰冷剑意,将胸骨内被那苍白烛火引燃的最后一丝玉骨本源,将混沌珠内被污血浸染却仍在疯狂咆哮的不屈吞噬意志,以及自身神魂中燃烧殆尽的最后一点灵光……
所有的一切,尽数灌注于这并指如剑的一刺之中!
指尖之上,没有璀璨的剑芒,没有惊天的气势。
只有一点微弱到几乎随时会熄灭的、冰冷的……苍白火苗!
这点火苗,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甚至不如那兽骨之上的烛火明亮。
然而,就在这点苍白火苗出现的瞬间——
那咆哮噬咬而来的狰狞血蟒,动作猛地一僵!组成它身体的无数怨魂面孔,同时露出了极致的恐惧!仿佛遇到了真正的天敌克星!
噗!
微弱的苍白火苗,轻轻点在了血蟒噬咬而来的巨大头颅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如同寒冰碎裂的“咔嚓”声。
以那接触点为中心,一层苍白的冰霜,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开来!冰霜所过之处,咆哮的血蟒、翻腾的怨魂、粘稠的血光……一切由污秽血煞构成的存在,尽数被冻结!
凝固!
那足以吞噬金丹修士的恐怖血蟒,连同它蕴含的无尽怨毒杀意,就在凌尘指尖前不足一尺的地方,被彻底冻结成了一尊苍白的、栩栩如生的冰雕!连它狰狞痛苦的表情都凝固得清清楚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血袍人融入血影的身形,在血蟒被冻结的刹那,猛地显化出来,僵立在原地。他空洞的血焰双眸剧烈地闪烁着,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清晰的、名为“惊骇”的情绪!他那惨白僵硬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他死死盯着凌尘指尖那点微弱却散发着致命冰寒的苍白火苗,又猛地抬头看向兽骨顶端那盏仿佛燃烧得更加“用力”的苍白烛火,血焰双眸中的贪婪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忌惮所取代!
“嗬…嗬…” 凌尘单膝跪地,右臂无力地垂下,指尖的苍白火苗已然熄灭。刚才那一指,彻底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甚至透支了某种更本源的东西。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那冰冷的剑意中冻僵、燃烧。视线彻底模糊,只能勉强看到前方那尊被冻结的血蟒冰雕,以及冰雕后那僵立的血袍身影。
识海内,混沌珠的污秽反噬如同海啸般涌来,玉骨烙印的白金之火彻底熄灭,只余一片冰冷的死寂。身体内外,是比葬渊本身更刺骨的寒冷与空虚。
那盏兽骨上的苍白烛火,光芒似乎黯淡了许多,火焰也缩小了一圈,在翻涌的血瘴中艰难地维持着那丈许方圆的“净土”。烛火摇曳,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下方巨大兽骨上一道深深刻入骨髓的、笔直而古老的……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