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的黄土坡被秋阳烤得发烫,陈墨蹲在土坡后,指尖沾了点硝烟灰在掌心搓了搓。他望着坡下那片开阔地——左边是整整齐齐的十排火枪手,每人怀里抱着擦得发亮的燧发枪,枪托上缠着红布;右边是一千重甲骑士,玄铁鳞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马颈上的铜铃被风扯得叮当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先生,这仗悬。\"身边的副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咱们的火枪手才一百人,骑士却有一千。就算每枪撂倒十个,也撑不过半柱香。\"
陈墨没说话。他望着火枪手阵前的三具稻草人——身上插着七支箭,胸前画着歪歪扭扭的\"死\"字。那是昨夜他用\"借魂术\"扎的,把附近战死骑兵的怨气凝在草人里。此刻草人周围的土在微微颤动,像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抓挠。
\"记不记得《武备志》里说的?\"陈墨突然开口,\"万历年间,戚继光的火枪队用'三段式'齐射,能在半刻钟内清空半座山寨。\"他从怀里掏出个铜哨,\"等会听我哨声,前排跪射,中排立射,后排装填。\"
副手刚要应,坡下突然传来马嘶。为首的骑士摘下头盔,露出张络腮胡的脸——是北戎可汗的义子巴图尔,腰间悬着柄镶嵌绿松石的马刀。\"汉狗!\"他用生硬的汉语吼道,\"一千玄甲骑,踏平你们百把破枪!\"
话音未落,巴图尔的马刀重重劈下。一千骑士同时举起长槊,马蹄声震得黄土飞扬。陈墨眯起眼——这是典型的\"雁行阵\",前排骑士举槊开路,后排举剑劈砍,专破步兵方阵。
\"吹哨!\"陈墨大喊。
铜哨尖啸,前十排火枪手同时跪地。第一排枪口喷出火舌,铅弹像暴雨般砸进骑士阵。最前面的三骑应声落马,铠甲被轰出碗口大的洞,马肚皮上绽开的血花溅在同伴身上。
\"第二排!\"陈墨的哨声更急了。
第二排火枪手迅速补上,枪管还在冒烟。这次他们瞄准的是骑士的马腿——玄铁鳞甲护得住人,却护不住四条腿。又是七八骑栽倒,战马嘶鸣着踢翻身后的同伴,阵型顿时乱作一团。
\"第三排!\"陈墨的哨声里带着杀气。
第三排火枪手的枪托重重砸在地上。这次他们没急着开枪,而是从怀里摸出陶瓶,往枪管里灌了半瓶油。陈墨摸出火折子一抛,陶瓶在半空炸裂,火油泼在混乱的骑兵阵里。
\"点火!\"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几个火枪手甩出浸过松油的火把,落在火油上。顷刻间,骑兵阵里腾起七八处火头。玄铁鳞甲遇火不燃,可骑士的皮甲、马鬃、旗子却烧了起来。有人惨叫着拍打身上的火,有人砍断马腿逃生,阵型彻底崩溃。
巴图尔的马刀砍飞了两支火把,却见自己的亲卫队长正抱着脑袋满地打滚——他的护心镜被火烤得发烫,烫穿了锁子甲,在胸口烙出个焦黑的窟窿。\"撤!\"巴图尔吼道,\"退到山坡下整队!\"
陈墨却笑了。他望着坡下混乱的骑兵,从袖中取出十枚青铜铃,分给十个火枪手:\"等他们退到三百步外,听我数到三,同时摇铃。\"
副手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先生,这是...?\"
\"你忘了?\"陈墨指了指远处的山坳,\"昨夜我在那埋了二十具战死的北戎骑兵。他们的执念,该派上用场了。\"
三百步外,巴图尔的骑兵终于整好队。他抹了把脸上的灰,抽出马刀指向火枪手:\"汉狗的火器也就这点本事!待我冲近——\"
话音戛然而止。二十道黑影从山坳里窜出,正是陈墨用\"引魂术\"召来的亡灵骑兵。他们的甲片锈迹斑斑,眼窝里跳动着幽蓝鬼火,马蹄上还沾着陈年血渍。为首的骑兵举起锈剑,直刺巴图尔的咽喉!
\"妖术!\"巴图尔惊得险些摔下马。他挥刀格挡,却觉虎口剧震——亡灵的剑虽钝,力道却大得离谱,竟把他的马刀震得脱手飞出。
\"杀!\"陈墨一声令下。十个火枪手同时摇响青铜铃,铃声清越,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二十具亡灵骑兵突然加速,锈剑刺进骑士的咽喉、心口,马刀劈碎铁盾、砍断马腿。这些亡灵本就是战死的北戎士兵,此刻见了同族,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嚎,攻势却更猛了。
\"放箭!\"巴图尔嘶声喊着,可他的亲兵早被亡灵缠住了。有个骑士举弩要射,却被亡灵从背后搂住脖子,生生勒断了脊椎;有个旗手想跑,却被亡灵的马刀砍断双腿,瘫在地上被踩成肉泥。
陈墨望着战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这些亡灵不过是暂时的助力——他们的执念会在黎明前消散。但此刻,他们就是最锋利的刀。
\"最后一排,齐射!\"陈墨的哨声穿透硝烟。
最后十名火枪手同时扣动扳机。这次他们瞄准的是巴图尔。铅弹破空的声音比马蹄声更响,巴图尔的左肩炸开血花,整个人从马上栽下来。他的亲兵扑上来要救,却被火枪手补上几枪,全倒在血泊里。
\"降不降?\"陈墨跃下土坡,踩着巴图尔的胸口,\"我数到三,不降就送你去见那些被你杀的汉人。\"
巴图尔吐了口血沫,盯着陈墨腰间的青铜铃——那是他刚才摇过的,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红光。\"你...不是凡人。\"
\"我是阴阳师。\"陈墨抽出腰间的短刃,\"但今天,我只是个看客。\"他冲火枪手们喊,\"架起你们的枪!\"
一百支燧发枪同时抬起,枪口对准跪在地上的巴图尔。阳光照在枪管上,泛着冷冽的光。
\"一。\"
巴图尔的喉结动了动。
\"二。\"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三。\"
枪声未响。巴图的亲兵突然扔掉武器,跪成一圈。远处的骑兵也纷纷下马,把刀枪扔在地上。黄土坡上,一百支火枪的枪口依然指着天空,却再没发出轰鸣。
陈墨望着这一幕,轻轻收了青铜铃。他知道,这一仗的胜负从来不在枪与甲的碰撞里——当火器的轰鸣撕开了\"重甲无敌\"的神话,当亡灵的哀嚎唤醒了\"同袍之谊\"的良知,所谓的\"千对百\",不过是数字游戏。
\"先生,他们...投降了?\"副手揉着眼睛,不敢相信。
陈墨蹲下身,替巴图尔包扎伤口:\"告诉你的可汗,下次派骑兵来,记得多带点...怕火的马。\"他指了指地上燃烧的旗帜,\"还有,别再拿士兵的命当赌注。\"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百火枪手收枪入鞘,一千重甲骑士垂首而立。黄土坡上,硝烟未散,却飘起了若有若无的麦香——是山脚下的农妇开始做饭了。
陈墨望着远处的炊烟,突然笑了。他知道,这一仗教会所有人的,不是火器多厉害,也不是甲胄多坚固,而是:再锋利的刀,也斩不断人心的向背;再坚固的甲,也护不住失了民心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