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宁无相逢
追踪印记将将臣引到了一处悬崖边。
这里不是普通的山崖,而是三界交汇处的\"断缘崖\",传说在此斩断的情缘永世不得续。崖边云雾缭绕,罡风凛冽,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时空乱流。
将臣的心沉了下去。他太了解这个地方的意义——师尊是故意的。
\"来了?\"
陌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臣猛地转身,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就站在三丈开外,衣袂飘飘,神情淡漠。与茶楼里那副闲散模样不同,此刻的陌尘恢复了真神威仪,眉间一道金纹若隐若现,周身环绕着若有若无的道韵。
这才是完整的自在天真神,与将臣记忆中那个隐忍温柔的师尊判若两人。
\"师尊……\"将臣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陌尘抬手打断:\"不必叫师尊。\"他眼神冷得像万载寒冰,\"我从未收过你这样的弟子。\"
每个字都像刀子扎在将臣心上。他上前一步,膝盖一软竟直接跪了下来:\"弟子知错……求师尊责罚……只求您别……\"
\"错?\"陌尘轻笑一声,\"你有什么错?不过是被邪神蛊惑,不过是恩将仇报,不过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不过是将我一片真心践踏成泥罢了。\"
将臣浑身发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弟子罪该万死……但求师尊给个弥补的机会……\"
\"机会?\"陌尘突然笑了,那笑容看得将臣心底发寒,\"将臣,你抬头看看我。\"
将臣茫然抬头,对上陌尘那双不再掩饰的眼睛——那里面的恨意如此赤裸,让他如坠冰窟。
\"你以为我为什么假装失忆?\"陌尘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将臣心上,\"因为我看到你就恶心。\"
将臣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碰过的每样东西都让我作呕。\"陌尘继续道,声音轻柔得像在说情话,内容却残忍至极,\"你呼吸过的空气都让我窒息。这三年来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在妖域救了你。\"
将臣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感觉不到痛。比起师尊的话,这点痛算什么?
\"您……恨我……\"将臣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像是终于承认某个可怕的事实。
陌尘停在将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恨?不,将臣,恨太累了。\"他俯身,冰凉的手指抬起将臣的下巴,\"我对你,只是厌倦。\"
这个距离近到将臣能数清师尊的睫毛,能闻到那熟悉的冷香,可那双眼睛里的冷漠却让他如坠深渊。
\"您说谎……\"将臣抓住陌尘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若真厌倦,为何要在茶楼手下留情?若真恨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陌尘眼中金光一闪,将臣顿时如遭雷击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崖边!
\"你以为我在乎你的死活?\"陌尘的声音陡然转冷,\"我留你性命,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将臣咳出一口血,却仍挣扎着爬起来:\"那您为何要来断缘崖?\"他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希望,\"您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因为受够了你像条野狗一样跟着我。\"陌尘抬手,一道金光化作锁链将将臣牢牢捆住,\"今日做个了断。\"
将臣被金光锁链勒得生疼,却仍固执地望着陌尘:\"师尊……您说过永远不会放弃我……\"
\"那个陌尘已经死了。\"陌尘面无表情,\"被你亲手杀死的。\"
他抬手一挥,空中浮现出当年锁妖塔外的景象——陌尘跪在塔前,满头青丝一夜成雪,胸口插着半截断剑,那是自损修为的代价。
\"你以为封印你是为了惩罚?\"陌尘冷笑,\"蠢货。那是为了压制你体内的邪神之力。\"
又一幅画面展开——天道降下诛杀令,要求陌尘立即处决入魔的将臣。陌尘抗命不遵,被天雷劈得血肉模糊仍不肯退让。
\"我用了半条命才换来你的活路。\"陌尘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而你回报我的,是血洗三界。\"
最后出现的画面,是陌尘在寒玉床上被铁链锁着,遍体鳞伤的模样。将臣看到自己掐着师尊的脖子,眼中满是仇恨与快意。
\"不……这不是真的……\"将臣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怎么会……\"
\"现在你明白了?\"陌尘收起幻象,\"我救你、教你、护你,换来的只有背叛与折磨。\"他走到将臣面前,声音低了下来,\"将臣,我不欠你的了。\"
这句话像最后的审判,将臣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急切地想要辩解,却发现所有语言都如此苍白。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求原谅?他对师尊做的那些事,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弟子……明白了……\"将臣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但求师尊……给个痛快……\"
他闭上眼,等待最后的裁决。如果能死在师尊手里,也算一种圆满。
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未到来。将臣睁开眼,看到陌尘已经转身走向悬崖边缘,衣袂翻飞如即将羽化的鹤。
\"师尊?!\"将臣惊恐地挣扎起来,\"您要做什么?\"
陌尘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你我之间,到此为止。\"
说完,他纵身跃入悬崖!
\"不!!\"将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金光锁链应声而断。他扑到崖边,却只抓到一片飘落的衣角。
断缘崖下是时空乱流,一旦进入就会被随机抛到三千世界中的任意一个,永无归途。这是比死亡更彻底的离别。
将臣跪在崖边,呆呆地望着深不见底的云雾。师尊宁愿永世流浪,也不愿再见他一面。这个认知比任何刑罚都残忍。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
将臣在崖边跪了三天三夜,任凭风吹雨打。直到第四天黎明,一道青色剑光从天而降。
\"师叔!\"青岚匆匆落地,看到将臣的模样后倒吸一口冷气,\"您这是……\"
将臣缓缓抬头,眼中一片死寂:\"他走了。\"
青岚顺着将臣的目光看向悬崖,脸色瞬间煞白:\"断缘崖?!师祖他……\"
\"因为我。\"将臣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宁愿跳崖也不愿原谅我。\"
青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这是师祖留给您的……说是等您想明白后再看。\"
将臣猛地抬头,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颤抖着接过玉简,小心翼翼地贴在额头——
「将臣:
若你看到这段话,说明我已身在异界。不必寻我,寻也寻不到。
当年之事,你我皆有错处。我错在太过溺爱,未教你承担后果;你错在太过偏执,未给我解释机会。
但错已铸成,悔之晚矣。你体内邪神虽除,心魔难消;我道心已碎,难复当初。
断缘崖一别,永无再见之期。望你放下执念,重修正道。
陌尘 绝笔」
玉简在将臣手中化为齑粉。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师叔……\"青岚不忍地唤道。
将臣缓缓站起身,眼中一片血红:\"找。\"
\"什么?\"
\"就是把三千世界翻个底朝天……\"将臣的声音轻得像梦呓,\"我也要把他找回来。\"
青岚震惊地看着将臣眉心的金纹突然蔓延至全脸,形成与陌尘相似却又不同的神纹——那是真神位阶的标志。
\"您……突破了?\"
将臣没有回答。他最后看了一眼断缘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如当年离开锁妖塔时那般。
只是这一次,他要做那个追寻的人。
无论千年万年,无论轮回几度。
终有一日,他们会再相见。
到那时……
将臣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绝不会再让师尊逃走了。
## 第八章:请君入瓮
黑暗。
然后是刺眼的白光。
将臣在时空乱流中挣扎了不知多久,终于踉跄落地。他单膝跪在陌生的土地上,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强行穿越世界壁垒的代价远超预期,即使已成真神,此刻的他灵力也几乎枯竭。
\"师尊……\"将臣艰难地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花海中。天空是奇异的淡紫色,远处有座精巧的竹屋,炊烟袅袅。
这景象太过平和,与时空乱流的狂暴形成鲜明对比。将臣心头警铃大作——陌尘不可能随机落到这种地方,除非……
除非他是故意的。
将臣强撑着站起身,朝竹屋走去。每走一步,体内的灵力就恢复一分,仿佛这个世界在主动滋养他。这感觉既舒适又诡异,就像落入蛛网的飞虫,在被吃掉前总能饱餐一顿。
竹屋前的小院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煮茶。
陌尘。
他换了身素白长衫,头发随意地用草茎扎着,看起来悠闲自在,哪有半点跳崖时的决绝。茶壶咕嘟作响,蒸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却掩不住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将臣站在院门外,突然不敢上前。这一幕太像幻境,他怕一碰就碎。
\"来了?\"陌尘头也不抬,\"门没锁。\"
声音真实得让将臣心脏漏跳一拍。他小心翼翼地推开竹篱门,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师……\"
\"坐。\"陌尘打断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茶刚好。\"
将臣僵硬地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陌尘,生怕眼前人突然消失。近距离看,师尊气色比在断缘崖时好多了,眉间金纹流转着柔和的光芒,指尖捏着茶盏的动作优雅如昔。
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是哪里?\"将臣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陌尘递给他一盏茶:\"我的一处小世界。\"顿了顿,又补充道,\"专门为你准备的。\"
茶水温热恰好,是将臣最喜欢的雪芽。这个认知让他手指微微发抖——师尊记得。
\"为什么……\"将臣嗓子发紧,\"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
陌尘轻轻吹开茶面上的浮叶,啜了一口才道:\"你说呢?\"
将臣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起身后退!但已经晚了——他周身的灵力瞬间凝固,整个人被无形之力按回蒲团上,动弹不得。
\"放松。\"陌尘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只是暂时封了你的行动。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不想再被突然抱住。\"
将臣脸上血色尽褪。他早该想到的,断缘崖上的一切,包括那封绝笔玉简,都是陷阱的一部分。师尊算准了他会追随,特意引他来这个早已准备好的小世界。
在这里,陌尘就是天道。
\"您……恨我到这种地步?\"将臣声音嘶哑,\"不惜设局杀我?\"
陌尘笑了:\"杀你?\"他摇摇头,\"若要杀你,三百年前在锁妖塔外就该动手。\"
\"那是为什么?\"
\"因为麻烦。\"陌尘放下茶盏,直视将臣的眼睛,\"你体内的邪神印记并未完全清除,只是暂时蛰伏。若不彻底解决,迟早会再次爆发。\"
将臣瞳孔骤缩:\"不可能!我明明已经……\"
\"自欺欺人。\"陌尘冷笑,\"你以为我没发现你眼中的血丝?没注意到你偶尔失控的情绪?\"他起身绕到将臣身后,冰凉的手指抚上后者太阳穴,\"它在这里,像条毒蛇一样盘踞着。\"
将臣浑身僵硬。师尊说的没错,这三年来他确实偶尔会听到细微的低语,梦见血色的场景。但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心魔……
\"所以……\"将臣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断缘崖上那些话……\"
\"半真半假。\"陌尘的手指顺着将臣的颅骨轮廓下滑,停在颈动脉处,\"我确实怨你,但还没到恨之入骨的地步。\"
这个触碰让将臣心跳加速。师尊的手还是那么凉,像记忆里每个发烧的夜晚,那只覆在他额头上的手。
\"那……现在要怎么做?\"将臣哑声问。
陌尘俯身,嘴唇几乎贴上将臣的耳廓:\"当然是……\"他的声音骤然转冷,\"把它挖出来。\"
剧痛!
将臣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太阳穴被硬生生抽离,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本能地挣扎,却被无形之力牢牢禁锢。耳边响起非人的尖啸,那不是他的声音,而是潜藏在他体内多年的邪神残念!
\"看,逮到了。\"陌尘后退一步,手中多了一团蠕动的黑影。那东西发出刺耳的嘶叫,不断变换形状想要逃脱。
将臣大口喘息,额头冷汗涔涔。随着黑影离体,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师……尊……\"他艰难地抬头,却见陌尘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别那么看着我。\"陌尘皱眉,随手将那团黑影捏碎,\"搞得像我救了你似的。\"
将臣突然笑了,尽管脸色仍苍白如纸:\"您就是在救我。\"
\"自作多情。\"陌尘转身回到茶桌旁,\"我只是清理门户。\"
\"那为何特意引我来此?\"将臣发现自己能动了,却不敢贸然起身,\"您大可在原世界就……\"
\"因为那里天道监视太严。\"陌尘不耐烦地打断,\"我若强行剥离邪神残念,立刻会引来天罚。\"他瞥了将臣一眼,\"虽然你罪该万死,但我还没闲到替你挡雷劫的地步。\"
将臣眼中的光暗了暗,但很快又亮起来:\"所以您还是在乎我的。\"
陌尘翻了个白眼:\"你哪只耳朵听出来的?\"
\"两只。\"将臣胆子大了些,慢慢挪到陌尘身边跪下,\"师尊若真厌我,大可借邪神之手除掉我,何必大费周章……\"
陌尘突然一把掐住将臣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将臣,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说话?\"
将臣不闪不避,甚至主动仰头露出咽喉:\"弟子不敢。\"
\"不敢?\"陌尘冷笑,\"我看你敢得很。\"他松开手,嫌弃地在将臣衣服上擦了擦,\"起来,别在这装可怜。\"
将臣乖乖站起,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他偷偷观察陌尘的侧脸,发现师尊虽然语气凶狠,眉宇间却没了断缘崖上的冷漠。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接下来呢?\"将臣小心翼翼地问,\"师尊要如何处置我?\"
陌尘眯起眼,突然露出一个让将臣毛骨悚然的微笑:\"你觉得呢?\"
竹屋内的气氛瞬间变了。将臣这才注意到,四周不知何时布满了金色符文,地面上浮现出复杂的阵法图案——这是个囚笼,专门为他准备的囚笼。
\"师……尊……?\"将臣本能地后退一步。
陌尘不紧不慢地品着茶:\"怎么,怕了?\"他抬眼,金瞳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当初把我锁在寒玉床上时,可没见你这么胆小。\"
将臣胸口如遭重击。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害怕?师尊受过的苦,他连百分之一都没尝到。
\"弟子任凭处置。\"将臣深深拜下,\"只求……只求师尊别再不告而别。\"
陌尘放下茶盏,站起身绕着将臣缓缓踱步:\"放心,这次我会好好'告个别'。\"他在将臣背后停下,声音陡然转冷,\"比如,让你也尝尝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
将臣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身处一个纯白的空间,四肢被金色锁链束缚,姿势与他当年囚禁陌尘时一模一样。
\"滋味如何?\"陌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不见人影。
将臣试着挣扎,锁链纹丝不动。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疼。原来当初师尊是这般无助……
\"弟子罪有应得。\"将臣垂下头,\"只求师尊……别消失三年。\"
没有回应。
将臣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抬头:\"师尊?\"
纯白空间里只有他的回声。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师尊又走了?又丢下他了?
\"陌尘!\"将臣疯狂挣扎起来,锁链哗啦作响,\"别走!求您!怎么罚我都行,只求您别……\"
\"吵死了。\"
陌尘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同时一杯热茶凭空出现在将臣面前,悬浮在半空中。
\"喝点茶,冷静一下。\"陌尘的声音带着几分嫌弃,\"我只是去摘个果子,你就闹成这样?\"
将臣愣住,随即羞得耳根通红。他小心翼翼地就着悬浮的茶杯喝了一口,是熟悉的雪芽香。
\"师尊……不走了?\"
\"走?\"陌尘的身影渐渐在纯白空间中凝实,手里果真拿着几个红艳艳的果子,\"费这么大劲把你弄来,就这么放了岂不亏本?\"
将臣眼睛一亮:\"那师尊打算……关我多久?\"
\"看心情。\"陌尘啃了口果子,汁水染红了唇角,\"也许百年,也许千年。\"他恶意地笑了笑,\"反正这里的时间流速由我控制,外面大概只过了一刻钟。\"
将臣眨了眨眼,突然笑了:\"那弟子陪师尊多久都行。\"
\"谁要你陪?\"陌尘瞪他,\"这是惩罚,不是度假。\"
\"是是是,惩罚。\"将臣点头如捣蒜,眼中却满是笑意,\"弟子一定好好反省。\"
陌尘冷哼一声,甩袖离去,身影消失在纯白空间中。但将臣注意到,那杯茶还悬浮在原地,热气腾腾。
师尊心软了。
将臣低头偷笑,乖乖喝起茶来。锁链很凉,茶水很暖,就像他和师尊的关系,看似冰冷,内里却始终存着一丝温度。
百年就百年吧。
他有的是耐心等待师尊原谅。
反正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